第四十二回 乾隆帝漫撒“規矩草” 高大庸巧獻“黃粱膳”

關燈
,就會覺得是觸犯您了。

     “天下事,見得多了便覺得不足為奇,辦得多了便都覺得是老生常談。

    問人,聽不到自己的短處;反躬自省,又尋不到過失。

    要做的事自信都是對的;發的令,自信它必然通行無滞。

    時日一久,心習于所是,則喜從而惡違。

    ” 乾隆透了一口氣,顯然,他沒有想到孫嘉淦并沒有就事論事地講說僞奏折中的那些事,也似乎并不急于弄清造作僞奏折的人。

    這樣奏谏既不傷自尊,又切中要害。

    乾隆不禁暗思:“不愧名臣,一步步鋪陳,看似平淡,其實咄咄逼人。

    ”想着,笑道:“當年你谏先帝三事,朕沒有親見,也是這麼從容麼?這說的是‘三習’,那麼‘一弊’呢?朕洗耳恭聽。

    ” “不敢。

    ”孫嘉淦正容說道,“當年谏先帝,是直指政務失當,冒死上言,自然是谔谔而言。

    主上現在并無大政失誤,臣不過以一得之慮,防患于未然罷了。

    自然是侃侃而言——有了這‘三習’,自然就生一弊,喜小人而厭君子。

    臣親眼見皇上摒棄内侍幹政,凡舉制度皆是聖人之道仁君之心。

    原覺得這些話多餘,但臣已經老了,皇上春秋鼎盛,有萬裡前程,心裡有這些話不說也就是事君不誠。

    近君子而遠小人,這道理就是三四等的皇帝也都懂。

    哪個皇帝不以為自己用的是君子,而是小人呢?” 乾隆怔怔望着孫嘉淦,歎道:“何嘗不是這樣!朕最怕誤用小人,冤了君子。

    但小人和君子也太難分辨了。

    ” “皇上此心上通于天,是社稷之福。

    ”孫嘉淦不緊不慢說道,“‘德’為君子獨有;‘才’君子小人共有;而且小人之才常常勝于君子。

    語言奏對,君子讷直,小人谄谀,這就和‘耳習’相應;奔走周旋,君子拙笨而小人伶俐,這又合了‘目習’;課考勞績,君子常常孤行其意,又恥于言功;小人巧于迎合、工于顯勤,這和‘心習’又相投了。

    時日長了,黑白可以變色,東西可以易位。

    所以《大學》裡講‘見賢而不能舉,見不賢而不能退’,真真的不容易!由此看來,治亂之機,決定于君子、小人的進退;進退,又掌握于人主的心意。

    人主不期望人敬,而自敬,于無過錯時謹守,不敢自以為是。

    時時事事守着這自敬而不敢自是之心,王道治化哪有不昌盛的呢?” 乾隆一邊聽着,一邊在地下來回踱步。

    老實說,孫嘉淦的這些話和他今日心境并不十分相投,顯着是有點空泛。

    但對照那份僞奏折裡頭指責自己的那些細事,有的确實也不是捕風捉影。

    這個孫嘉淦到底是實指什麼事呢?想着,乾隆問道,“你說的道理很清楚,大學之道,在親民,在止于至善,朕是很留心的。

    朕想的也許瑣細,現在就覺得有小人作祟,但遍觀諸臣,又難以實指啊!”遂将近來發生的詭谲怪異之事,以及在張廷玉府中所談的都告訴了孫嘉淦。

    “頭緒這麼多,很覺得難以下手。

    錫公你有什麼看法?” “有線索的,明查;沒有線索的,暗觀。

    ”孫嘉淦道,“比如說冒用我名義诽謗聖上的;山西張廣泗插手軍事,幾乎導緻全軍敗亡;一定要追究。

    若不追究,這類事就會越來越多。

    像八王議政這些事,皇上不妨再看看。

    是真的想恢複祖制,還是另有圖謀。

    君子小人沒有跳不過去的鴻溝。

    有些人根底好,但染了惡習就是小人。

    有些人原先好,後來會變成小人。

    也有的——當然很少——比如前朝名臣郭琇,先是貪官,後來一翻所為,成了铮铮君子。

    這個是沒有什麼一定之規的。

    所以臣說,治亂之道在哪裡?就在皇上心中!您自己立心光明正大,這一條站穩了,進君子退小人就是自然之理。

    刻意地追求君子,尋查小人,反而是下乘之道了。

    ” 乾隆臉一紅,想到了棠兒:确實是人家丈夫在外立功,自己在後頭……想着不禁一歎,卻轉了話題,問道:“你是康熙五十二年的進士吧?” “是。

    ” “今年五十七歲?” 孫嘉淦瞟了乾隆一眼,不知他為什麼突然問起這些個,忙一欠身答道:“臣徒長馬齒五十又八。

    ” “你說的虛歲。

    ”乾隆笑道,“除了尹繼善,就你這一層兒的大員,你還算年輕的。

    前段的病到底是什麼情形,怎麼有人傳言,連你夫人都說你是因憂郁成疾的呢?”孫嘉淦笑道:“臣也不算年輕了,近年來胃氣不好,不思飲食,今年越發不好。

    一半兒多都躺在床上。

    吓出病來的話是我夫人自己揣度出來的,外頭謠言太多了,臣心裡煩悶,郁郁寡歡也是真的。

    今兒來見主子,也想請恩準回籍休養。

    臣身子骨也真是頂不下來了。

    ”乾隆笑着追問:“真的不為那些謠言?你就一點也不憂讒畏譏?” 孫嘉淦低着頭想了想,說道:“聖上這話,臣也仔細想過。

    臣之成名,在于臣當年犯顔直谏,臣之敗名,恐怕也要敗在這‘好名’二字上。

    平心而論,說到才,臣和史贻直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