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法外刑元兇受誅戮 勢利情李衛遭窘辱

關燈
模樣太不恭了。

    ”玉倩忙答應一聲,扶持着李衛半倚在大迎枕上。

    李衛望着乾隆,淚水撲簌簌流下,哽咽半晌才道:“主子賞的藥都吃了,就是翠兒的話,時好時不好,這都是奴才的命!老主子在時叫邬思道先生給我推過數,說我能活到八十六,當時老主子還高興地說,你是留給我兒子使的奴才了。

    如今思量,才知道邬先生晝夜一齊算,給我加了一番。

    壽命長短奴才也不在乎,隻沒想到将近黃泉,辜負了先帝和主子的心,成了有罪之人。

    想到這兒,奴才真的是萬箭穿心,百死莫贖……”他氣弱聲微,說得又凄恻又深沉,翠兒和玉倩都捂着嘴直想放聲兒。

    三個跪在地下的男子也都聳肩顫身不能自持。

     “不要這麼兒女情長。

    ”乾隆自幼和李衛主仆厮守,也不禁傷感,緩緩說道,“朕今兒來,一半看你的病,一半慰你的心。

    看來你心病比身病還要重些。

    劉康一案如今已經審結。

    你有錯,錯在你朝夕都能見朕,又是兩輩子使喚出來的奴才,不該不把你接案子的事密奏給朕。

    但無論如何,朕知道你沒有二心。

    小小處分,朕是要給你的,大的處分是沒有的。

    朕持平天下,既不肯因私廢公,也不肯因公廢私。

    也就是停俸三年吧。

    也不值得你日夜不安?” 李衛這次病危,真的是心病大于身病。

    劉統勳霹靂閃電地審案,發票提拿證人,牽連數省。

    自己府裡雖然有翠兒擋着,聽太醫口風中露出的話“大人安心,您的病不能行動,他們再催也不行。

    有我們和刑部說話”。

    ——他是個精明人,有什麼猜不到的?雖然沒有被傳去公庭對簿,心裡總是忐忑不安:既不知道劉康、賀李氏怎樣供說證詞,也不知道朝廷對自己如何處置。

    今天乾隆親自來探病,他已是心病去了大半,又聽這番懇切誠摯的話,真如春風過心,滿腹寒冰消融:“主子這樣恩重,叫奴才怎麼回報?這一輩子是不成了,隻有下一輩子再給主子出力……”乾隆不知是被自己還是被李衛的話深深感動,眼眶也覺紅潤,笑道:“你勾得朕心裡也不好過了!你剛過不惑之年,慢慢調養,病自然就好了。

    這輩子出力的日子也是多着呢!”說到這裡,才轉臉看着跪在地下的三個人,問道:“你們在哪個部辦差?” “皇上!”三個人早已跪得渾身發僵,忙叩頭道,“奴才們不在部裡當差。

    ” “哦,是外官進京述職的了。

    ” “奴才們也不是外官。

    ” 李衛笑道:“皇上,這就是青幫羅祖的三大門徒。

    翁佑(應魁)、潘安(世傑)、錢保(盛京),前頭有本奏準,專管漕運的,雖替朝廷辦事,還沒有引見受職。

    奴才這幾日身子不好,怕一旦去了,他們這批吃江湖飯的沒人管,再鬧出亂子,所以叫了來交代幾句後事。

    他們師傅羅祖殁了,也得指個新舵主主事。

    ”乾隆看時,翁佑碩身長髯、潘安黑瘦精幹、錢保低矮肥胖,卻都是目光炯炯,虎虎有神,臂上都披着黑紗,顯然在為祖師羅祖挂孝。

    乾隆笑道:“早就說見見你們,事情多就放下了。

    漕糧經你們手運,果然沒有出什麼大亂子,你們還是有功的。

    ” “謝主子誇獎。

    ”翁佑叩頭道,“奴才們既叫‘青’幫,自然要幫我大清,糧船隻管交奴才們押運,到北京短一斤罰奴才十斤。

    今兒有福見主子,還求主子給個恩典——”李衛在旁道:“不許信口雌黃,該給的恩典朝廷自然要給的。

    不該給的求有何益!”乾隆見三個人都垂下了頭,笑道:“李衛也是的,說說何妨?” 翁佑叩頭道:“奴才們雖混在碼頭,又奉了旨,到底沒個名分,常受沿途地方官挾制。

    求主子體諒奴才們難處,或賜個虛銜,或賞個牌照,有了阻礙,好和官員們會商,不至于太低三下四……這裡頭繁難多,奴才一時也說不清,總求主子明鑒!”錢保在旁叩頭道:“一句話就說明白了,奴才們在外頭押糧,又沒有押糧官的名義,就像沒開臉的小娘,說到頭也是個丫頭,連個姨太太也不抵!”一句話說得翠兒和玉倩都紅了臉。

     “這個比方打得好!”乾隆大笑道,“也應當說——名不正則言不順麼!你們師父不是死了麼?朕看也不必再推什麼舵主,你們三人可以各立門戶,都授武官遊擊職。

    雖然不帶兵,準你們各自招收門徒,嗯……”乾隆思量着,信口道,“每人限收徒一千三百二十六名帶糧船一千九百九十隻半……算是你們的‘兵’。

    專管護糧。

    不過,直隸每年要運四百萬石糧,誰短了一斤,朕就削誰一級官爵,這樣成麼?” 收徒有整有零,尚且說得過去,這“半”隻船是個什麼章法,滿屋人都莫知其妙,連李衛、翠兒、玉倩也都詫異相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