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劉統勳莽闖莊王府 老太後設筵慈甯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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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科考試卻落在二甲第四名,遠在莊友恭之後,雖然選在翰林院為清秘之職,一向也并不出眼,今日一語合了聖意,如名花突放,引來蜂蝶紛飛,連莊親王都另眼相看,不禁高興得臉上放光。

    在衆人簇擁下登堂入座,連飲三大觥,正待說話,允祿手掌輕拍了三下,兩壁廂帷幕突然大張,一隊妙齡女子,個個身着漢裝,妙鬘雲環、步搖叮當,手揮五弦,目送秋波,旋舞而出,廳中衆人霎時間便雅靜下來,聽歌女唱時,卻是一首減字木蘭花: 娉娉袅袅,芍藥梢頭紅樣小。

    舞袖低回,心到郎邊客知己。

    金樽玉酒,歡我花間千萬壽,莫莫休休,白發盈替我自羞…… 歌聲剛歇,衆人立時鼓掌稱贊。

    工部尚書齊勒蘇歎道:“真個清豔絕倫!不知出于府上哪位名士手筆?”允祿笑着指了指第二桌上一個中年人道:“姚老夫子!”衆人一看都是一怔,隻見這姚老夫子塌鼻鯉唇,滿臉大麻子,大約早年得過風疾,眉毛稀稀落落,下頭兩隻眼也是一大一小。

    聽衆人稱贊自己,搖頭晃腦故作謙遜,拱手道:“拙作豈敢承蒙誇獎,承教,承教了!”大家見他怪模怪樣,都捂着嘴偷笑。

    紀昀笑道:“我也有一首翻新的《大風歌》試辱君聽!”遂朗聲道: 大風起兮眉飛揚,安得猛士兮守鼻梁? 吟聲剛落,衆人無不捧腹大笑。

    弘曉一手扶腰趴在椅背上笑得直不起腰,徐士林蹲在地下咳嗽得上氣不接下氣,弘昇捶胸躬身大笑,一碗茶都扣了桌子上,允祿笑得噎着氣道:“這……這太苛了……”姚老夫子臉都氣得紫脹了,說道:“翰林以貌取人麼?”紀昀卻不想和他翻臉,乘着大家笑時,輕聲道:“我讀過晁無咎(1)的《開府樂》,取尊範為王爺和衆大人杜撰一首,不亦樂乎?”姚老夫子便不敢言聲,隻自斟一杯,恨恨地喝了下去。

     “我這裡還有一幅古畫,上邊的題跋都沒了。

    ”允祿眼見姚老夫子難堪,又不好得罪紀昀,回身向櫃頂取下一軸新裱的古畫拿到燈下,說道:“紀先生淹博之士,請為鑒别一下。

    ” 衆人便止了笑湊過來,紀昀小心展開看時隻見紙色蒼暗剝落不堪,密密麻麻印的圖章也都不甚清晰,正圖卻是一個道士,形容古怪背負寶劍,一手提着酒鬥,一手執杯仰天而飲,身後站着一個黑衣執拂女子,眉目如畫,翕着嘴唇似乎在說話,衆人不禁面面相觑:這是什麼故事?紀昀十分仔細地看了這幅畫,噓了一口氣,說道:“王爺,這是徽宗手筆。

    《永樂大典》裡載稱,宋鹹平四年,有道人攜烏衣女子入京,買鬥酒獨飲。

    徽宗微服訪之為畫。

    這畫與史事處處吻合。

    該是畫皇親作。

    上面的題跋是幾疊歌,大約是烏衣女子所唱。

    ”遂曼聲吟道: 朝元路,朝元路,同駕玉華君。

    十乘載花紅一色,人間遙指是祥雲,回望海光新。

    春風起,春風起,海上百花遙。

    十八風鬘雲欲動,飛花和雨著輕绡,歸路碧迢迢。

    簾漠漠,簾漠漠,天淡一簾秋,自洗玉杯斟白酒,月華微映是空舟,歌罷海西流! 吟罷笑道:“這歌詞裡帶仙氣,非人間格調,所以勉強記住了。

    ” 劉康今晚赴筵便一直心神不快。

    他自己官運亨通,家運卻一塌糊塗。

    曹瑞、瑞二,還有李瑞祥這三個仆人自賀露滢死後就跟着他當了長随,起初都怕犯案,倒還相安無事。

    後來調到山西,曹瑞和瑞二就有些手腳不穩,先是在丫頭跟前動手動腳,後來竟然輪流奸宿,毫無忌憚。

    丫頭老婆子們見劉康寵信三瑞,就告到劉康的夫人劉喬氏跟前,夫人原也不知道自己老爺做的事,就叫了去把曹瑞、瑞二各抽了二十篾條,原說要開銷出去,誰知過了一夜。

    第二天倒把被糟塌了的五個丫頭叫去狠狠申斥一頓,說丫頭不自重,不相信曹瑞、瑞二這樣的本分人會做這種事,又升曹、瑞二人當了副管家。

    那曹瑞、瑞二越發得志猖狂,乘着劉康到大同出差,索性連劉喬氏也一塊做了進去,輪流在上房快活,還要丫頭陪床。

    弄得劉公館成了兩個魔頭的風流窟。

    李瑞祥因為是自家舊仆,還顧一點老情面,見二瑞鬧得不像話,主人又管不了,有時拉個背場還悄悄規勸幾句,“大家一條船,不能把船自己弄翻。

    ”也不過大面上叫二瑞稍稍收斂一點。

    這次劉康進京遲遲不肯回山西,一是運營京官,二來也确實怕回到那個爛泥塘似的窩穴裡去,遂命李瑞祥在京找了一處房子,買了個小妾燕燕,雖然房舍簡陋些,仆從少些,比之山西宅府,已覺是天堂之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