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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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這本就是一個起始于雪天雪地的故事,對一個美麗的銀色世界,原不該抱有不能融化的奢望。

     2 如果吳為不是半路變為女兒身,日後也就不會愛上英雄胡秉宸;即便變為女兒身,如果不走出她的塬,不過混沌一世,最後嫁個江洋大盜也未可知。

     畢竟胡秉宸生長于小橋流水的細膩精緻,吳為生長于塬的大象混沌,如此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個人怎麼可能融會在一起?能在一個點上交叉已是幾世緣分,又何必試圖将這兩條線合并為一條? 就像一部小說,如果開篇就勉為其難,以後的文字再努力也不會有根本的改觀,讀者翻了三頁就不會再翻:胡秉宸和吳為的婚姻,正是讀者翻了三頁就不想再翻的小說。

     斂聲屏氣、逆來順受、與吳為相依為命一生,老來更加須臾不可離開對吳為依賴的葉蓮子,此時卻斬釘截鐵地說:“我絕不和胡秉宸生活在一個屋頂下。

    ” 如此不可遷就,如此孤注一擲。

    吳為不能勸說母親放棄,一句電不能,葉蓮子有充分理由做這樣的決定。

     葉蓮子與胡秉宸的對壘,至此一敗塗地告終。

    吳為徹底背叛了在苦難中掙紮一生、含辛茹苦把她拉巴大的葉蓮子。

    從葉蓮子手裡接過戶口本,準備前去登記結婚那‘瞬間,吳為就進入了這種心态。

     日後胡秉宸到底還能以與吳為離婚、與白帆複婚而向芙蓉、白帆交代,葉蓮子卻沒能看到這一天。

    盡管與胡秉宸辦完離婚手續回來,吳為在葉蓮子骨灰前灑了一杯酒,上了三炷香,仰頭對着她的遺像說:“媽,我對不起您,沒讓您看到這一天。

    但您現在可以放心了。

    ” 想想自己真是自私,為使胡秉宸那個讓她承擔離婚責任的計謀不能得逞,死活不肯脫鈎,葉蓮子終究不知吳為的歸來,吳為隻能帶着背叛她的心态一直到死了。

    白帆也不肯搬出胡秉宸的房子。

    誰讓吳為搶走了她的丈夫!對任何女人來說,這都是刻骨銘心、不是不報而是時候未到的仇恨。

    他們隻好借親戚兩間房,找個窩兒,湊合着。

     胡秉宸以一隻流行于六十年代的人造革包,裝了幾件中山裝,來到借住的房子。

     “所有的東西都留給白帆了。

    ” “東西并不重要。

    ” 即便胡秉宸帶些東西過來,像吳為這種神經質的人,還不肯使用他人使用過的東西呢。

     不像胡秉宸,與吳為離婚後竟帶走她購買的所有,并不在意與另一個女人共同享用吳為的供應。

     隻是想起胡秉宸當年的幽默有些怅然,“結婚時我要祝酒。

    第一杯,祝所有的女人幸福;第二杯,大家别再罵我三心二意、有負吳為;第三杯,給所有的男人,别再勾引我老婆……” 沒有,當然什麼也沒有,不要說祝酒,更不要說吳為向往的婚紗。

     吳為有很多遺憾,從未穿過婚紗也是其中之一。

    見到有些老年夫婦再着婚服、補拍婚照,她總搖頭,——即便是模是樣,青春年少的心境是無論如何不可複制了。

     胡秉宸有過多少美好的、不曾兌現的許諾? 不過婚紗也好,祝酒也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兩情相悅。

     可是他們各自有了兩個家。

     當初吳為還不知道,在這兩個家中,她将扮演什麼樣的角色,也不知道這樣兩個家,是如何不同于很多人所面對的兩個家。

     如果不結婚,吳為倒不一定覺得她和葉蓮子的家有什麼特别,“家”而已。

    現在卻覺出來了,隻有葉蓮子的那個家,才是她真正的家。

     這種局面,當然也有“非常”的道理,可是她從來沒有和胡秉宸談一談這個“非常”,總是欲言又止。

    在他人眼裡,吳為似乎膽大包天(在白帆們的眼裡,更是厚顔無恥),無所不敢言、無所不敢為,事實上吳為常常處在欲言又止的狀态中。

    她是太膽小、太害羞了,膽小害羞到不得不用膽大包天——包括白帆們認為的厚顔無恥;來掩蓋她的膽小、她的害羞。

     那麼當她被一條黑暗的隧道緊緊裹挾着、推擠着,不管她願意不願意,不管她準備好還是沒有準備好,都得沒有退路地趕往這艱險、奸詐、想死也死不了、偏偏讓她熬夠該受的一切才饒她一死的地界時,她賭過的那些咒、發過的那些誓,又怎麼說呢?——不過是無能之輩,處身尴尬之境時一種自助式的鼓動。

     對此,胡秉宸從不公開說出自己的怨怼,知道吳為是個具有深重原罪感的人,隻須制作使吳為感到渎職的慚愧就是。

    比如從不讓保姆張羅飯食,不論吳為從葉蓮子那裡回來多晚,胡秉宸也坐在客廳裡,不吃不喝地等着。

    一進家門,吳為總是負疚地問:“還沒吃飯吧?” 這時胡秉宸淡淡地回說:“沒有。

    ” 不要說這樣兩句老台詞,哪怕比它更精彩的台詞,隻要說上三遍,再耐心的觀衆也會膩煩,而這兩位演員卻樂此不疲。

    男人一旦用起心來,簡直比女人還細膩,還滴水不漏。

     禅月早就說過:“對精精瘦瘦的小男人我比較戒備,總覺得他們心裡可能也沒有太大的空間容納他人。

    一個男人應該有度量、寬容,還有點馬馬虎虎才好。

    ” 這個家同樣也不是胡秉宸的家。

     這可能也是吳為無法鼓起勇氣,與胡秉宸談一談“非常”的原因。

     就算各自從各自那個家回到他們的家,有了可以面面相對的時光,他們也沒有珍惜,或是用心設計一下如何過好這段屬于他們兩人的時光,反倒不知出現什麼意料不到的險情似的,讓吳為多少天都不能進入寫作狀态——那惟一的,既是養家煳口的手段,又是逃避各種危機的安全地帶。

     自吳為從情人變為妻子,胡秉宸再也不覺得與吳為談話、交心像他說過的那樣,“一睜開眼睛,滿眼滿腦子都是你,一天十幾個小時就這樣無所事事地過去了”。

    他們彼此再不把對方放在天字第一号的地位。

     胡秉宸雖然“從組織上”打敗了葉蓮子,得到了吳為,卻沒有從葉蓮子那裡奪來吳為的心。

     同樣,胡秉宸的老根兒也還在白帆那裡,吳為也沒有得到胡秉宸的心。

     比起結婚初期,吳為覺得自己長進了很多,常常對胡秉宸說:“别忘了,你老婆是研究人的。

    ” 胡秉宸就笑眯眯地反問:“你研究出來什麼了?你們這些文化人就知道胡編亂造。

    ”笑得很是巋然不動。

     吳為便眼睜睜地轉勝為敗,生出無以支應的技窮之恨,——何況胡秉宸的笑仍舊迷人,簡直就是醉人。

     上嘴唇從人中那裡分為兩彎不對稱的弧線,其中一半,不屑地,也或許多情地向上微翹。

    當和女人談話時,而那女人又恰巧富于想像的話,這片嘴唇就會引起女人的幻覺。

     而他的笑聲裡還有一種難以察覺的、撩人的、不勝情濃的輕顫。

     吳為可以理解白帆是胡秉宸的曆史,可以理解胡秉宸對女人來者不拒的好胃口——隻消看看他在進出各大商店、飯店旋轉門時對那些即便一轉而過的女人忘乎所以的一瞥——卻理解不了嘴唇上有着這兩彎不對稱弧線的胡秉宸,對杜亞莉這樣的女人,竟也大有“性”趣。

    如果杜亞莉比自己優越許多,吳為的心理也能得到一些平衡。

    不是胡秉宸自己說的?當時吳為問他:“既然杜亞莉那麼有能力,你們為什麼不給她安排那個職務?”胡秉宸說:“還不是因為她太騷了。

    ”真的假的? 也許胡秉宸對女人并不十分了解,或不想了解。

    當他周旋在女人中間的時候,很少想到女人是一種非常容易傷心的動物。

    與吳為結婚後,不要說事實上過着擁有兩個妻子的日子,毫不避諱,就是當着吳為與其他女人調情,也是常有的事。

    每當吳為覺得面子上下不來,他就哂笑道:“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哪有男人不‘吃豆腐’、不‘吊膀子’的?”與杜亞莉何止是“吊膀子”、“吃豆腐”? “性冷淡都有哪些表現呢?”胡秉宸問道,眉毛專注地蹙着。

    杜亞莉剛剛參加過一個性心理讨論會,國人最為隐諱的事,居然拿出來公開讨論了。

     談話就是深入到這個程度,胡秉宸的那雙眉毛和眉毛下的雙眼,也穩重得無懈可擊,像深藏古刹裡的一株千年老松,枝沉葉靜。

     胡秉宸何嘗不知何為性冷淡,以至性冷淡的表現,以至其他! 整個晚上胡秉宸一直提問,卻沒有發表過一次個人的見解,好像他對這些問題一竅不通。

    杜亞.莉暗暗歎道,胡秉宸果然無懈可擊,果然老謀深算。

     這談話有些像蕩秋千,起初不過輕搖輕蕩,後來越蕩越高,蕩高之後心意就有些飄搖,飄搖之後就讓人生出一種欲罷不能的歡愉。

     既然能夠從中得到如許歡愉,既然并不在乎人們如何看待她在這方面的知識淵博,既然還有求于胡秉宸,既然不會因此損失什麼,那又何必計較、戳穿胡秉宸這點說不清、道不明的老謀深算呢?說了許多,有點口幹,便停下喝茶。

     吳為說:“涼了吧,我來換點兒熱的。

    ” 杜亞莉斜斜瞥着手裡那杯茶,說:“沒關系,我不在乎。

    ” 聽她這樣說,吳為也不勉強,又坐了下來。

     胡秉宸反倒無須言語地奪過杜亞莉手裡的茶杯,為她換了一杯熱茶。

     杜麗亞嫌煩又不嫌煩、得意又不值得得意地擰了擰脖子。

    吳為接着扭了扭身子,好像在椅子上坐得不夠舒服。

     杜亞莉一面喝茶,一面浏覽着吳為滿牆的照片,巴黎、倫敦、日内瓦、紐約、羅馬……簡直是個“世界各地”。

    橫的、豎的,大的、小的,高高低低,錯落有緻,看得出花過一番:工夫。

    不知道是吳為的工夫,還是胡秉宸的工夫?反正是展覽着吳為如今的光輝,也展覽着胡秉宸的某種财富。

    别管吳為過去如何,到了這個份兒上也就身價百倍了。

     所以杜亞莉覺得與胡秉宸的交往,還有别樣的滿足。

    這是一種超越,一種較量,一種證明,一種勝利,一種報複,一種發洩…… 胡秉宸和吳為結婚不幾天,就急不可待地帶着吳為來看她。

     杜亞莉一眼就看出胡秉宸的用意,既是來炫耀他的成功,也是委婉的補償。

    畢竟他們說上下級不是上下級,說朋友不是朋友,始終差個火候地交往過一場。

    而他的成功,電是他魅力的證明。

    她曾經想要越過胡秉宸劃下的界河,嘗一嘗與這個不苟言笑的男人尋歡作樂的滋味。

    可是胡秉宸是個太好的廚子了,穩穩地掌握着火候,就讓它那麼文文地炖着。

     到目前為止,頂多順着她肚子上的那個刀疤,摸向恥骨。

     不過杜亞莉也不着急,相信胡秉宸總有一天會越過河界。

    好比這種談話.就是熱身運動。

     既然他們的關系不會因胡秉宸與吳為的結婚而改變,杜亞莉的心,也就難得地熱了一下。

     很難說嫁了胡秉宸的吳為已經勝利在握。

    吳為給她的印象是聰明不多,愚鈍有餘。

    就連胡秉宸拿着她那張十二時的大彩照左看右看、遠看近看、不忍釋手地發出“這是哪位老兄,這麼漂亮!”的驚,歎時,吳為還品不出裡面的味道,居然傻頭傻腦地指點胡秉宸,“這不是杜亞莉嘛!” 胡秉宸說:“是嗎,我怎麼沒認出來呢?”聲音裡軟軟、暖暖地融着捉弄與撩逗吳為的愛意和笑意。

     吳為自以為了然地繼續指點胡秉宸,“這麼大的照片你還看不出來!” 胡秉宸說:“老啦,眼睛不行啦。

    ”然後才不舍地将照片放回書櫥、吳為信以為真地拍拍胡秉宸的手臂,那一脈溫情全在這無言的一拍之中了。

     那時吳為顯得多麼年輕,臉上是任何化妝晶也造就不出來的好皮膚,不僅細膩,還有一種難見的、耀人的光澤。

    不過幾年時間,那少見的光澤不但喪失殆盡,還添上一種氣血枯竭的灰暗、癡呆、麻木,而胡秉宸卻炫亮起來,特别他們二人并排坐在一起的時候,這種對比尤為醒目。

     美國一位醫學專家研究發現:妻子的容顔,與丈夫的性格和他對妻子的态度密切相關。

     開朗健談、不易發脾氣的丈夫,多數都能遷就妻子,讓妻子在内在外都有充分的個人自由,她們多會皮膚滑嫩,極少生暗瘡,也常常顯得容光煥發。

     内向、寡言且心胸狹窄的丈夫,對妻子的事極少過問又不夠體貼,她們大多郁郁寡歡,皮膚粗糙,易生暗瘡。

     粗暴、脾氣壞、不體貼人;極易吃醋,動不動就責罵妻子的丈夫,他們妻子的皮膚就容易滋長黃褐斑,且暗無光澤,頭發變白,容易衰老。

     這位專家的研究,可真不是無的放矢。

     看一看吳為結婚後的臉,就知道胡秉宸是怎樣地對待她了—— 不幸或幸福撐得太飽,消磨得未老先衰; 貪得無厭,或一無所求; 終于占有一切,或什麼也沒占有,也根本占有不了; 悔恨已将神智咬噬得稀爛,或被人打掉牙也閉緊嘴巴咽進肚子; 晶瑩透明或是機關算盡; 無私奉獻;或一絲一毫也沒忘記這奉獻; 罪有應得或掉進陷阱; 如願以償,了卻前緣或悔恨當初……這些紋路交織、重疊、糾纏、撕扯在吳為那張不大的臉上,那張臉就實在擁擠得讓人窒息,也不知道胡秉宸有沒有察覺。

     潇灑如杜亞莉,也不好對着這樣一張臉無拘無束、為所欲為,兩隻流光溢彩的大眼睛也有些滞重起來,想說的話就留下了一些,即使要說的話也盡量說得幹癟一些:“關于性冷淡,我調查過一些婦女,一般來說她們在做愛的時候,不論男人怎樣親吻、撫摩她們的耳朵、乳房,甚至她們大腿内側……都不能引起她們性的沖動。

    ” 胡秉宸低垂的眼睛這時正對着杜亞莉那雙放在膝上的手。

    他注意到那雙手的每一處關節上,都有一個撩人的小肉窩。

     吳為轉開她的眼睛,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陡生羞澀,不好意思地瞧着正在交談的兩個人,又覺出自己的多餘且有些心虛,好像她坐在這裡,不過是為了監視他們的談話,而不是為了接待客人,便起身離開客廳。

    先到廁所,沒有必要地坐上馬桶,左思右想,到底在廁所裡停留多長時間為好,既不顯得冷落客人,也不顯得有意留給他們一段空白? 隻要吳為還想到自己是一個有文化、有知識的婦女時,她就喜歡做一個寬宏大度的妻子,尤其避免像胡秉宸的前妻白帆。

     反複掂量之後,以為到了可以回客廳的時刻。

     她的兩腿因為在馬桶上坐得過久有些發麻,扶着洗臉池站了一會兒,然後慢吞吞地洗了手,洗完手又照了一會兒鏡子。

     鏡子裡的她有些模糊,好像一張年代久遠的照片,恐怕也是因為廁所光線較暗的緣故,臉龐就顯得比平時姣好。

    但她還是對着這張有些模糊的臉,陶醉了一小會兒。

     這張臉讓她想起從前的等待。

    有時半夜醒來上廁所,偶爾往鏡子裡一瞧,便會看見一個睡眼惺忪、讓瞌睡滋養得有些妩媚的自己。

    那時她總是自愛自憐地歎口氣,什麼時候胡秉宸才能看見自己這副模樣? 胡秉宸始終沒有看見。

    等到他們結婚時,吳為的兩頰再也找不到一絲紅潤,就連她那總像閃着一抹陽光似的頭發都開始白了。

    即将邁進客廳時,吳為覺得胡秉宸在沙發上的坐姿有點怪,雖然他的背極力顯出正常的樣子,挺挺地靠在沙發上,左手卻繞過雙腿費力地遮擋着什麼。

    那是什麼呢,竟使他流露出一時恨短的急迫?吳為順着他的左手下瞧,原來他想擋着的是藏在右腿底下,以極小的幅度、極快搖動着的右手。

     于是背門而坐,并不知道吳為已經回到客廳的杜亞莉,就明白吳為已經站在她的身後,立即打住了一串佻撻的淺笑和一句話的另一半:盡管隻有牛句,但是加上那一串佻撻的淺笑,也就夠了。

     吳為就停止腳步,不再進入客廳,而是折身進了卧室。

     仰卧床上,漫然地想着今天在醫院裡的檢查和明天進一步的檢查。

     會長癌嗎? 如果真生起病來,可就麻煩了。

    誰來照顧她呢,胡秉宸嗎? 醫生的懷疑,并不妨礙胡秉宸在吳為排除癌變之前且需要一點鼓勵的時候如此忘乎所以,如此細緻深入地和杜亞莉談性,談做愛的技巧,如此用他的左手擋着他的右手。

     吳為甚至不在乎他們說了些什麼,——這隻企圖遮擋的左手,不比說了什麼更背信棄義? 胡秉宸這時走進卧室,對她說:“你的電話。

    ”看見吳為懶懶地躺着,有點驚訝地問:“怎麼,你不舒服嗎?” 他那由衷的、不是故作的驚訝,簡直比故作驚訝還讓吳為沮喪。

    電話是一家出版社打來的,希望出版她的一本新書,“不,不行,我已經答應了别的出版社,不好中途變卦。

    ” 出版社卻不肯罷休,提出種種折衷方案,電話拖得很長。

    杜亞莉就覺得吳為左推右擋的答話,她的眉眼、微笑、手勢,甚至她的頭發絲,都流露出高屋建瓴的氣勢。

    僅這一個電話,就把她遠遠甩到後頭去了,繼續坐在這裡襯托吳的高屋建瓴?不是太蠢了嗎?不等吳為接完電話,杜亞莉一蹬腳就站了起來,“既然你這麼忙,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