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行兇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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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言,奄奄氣盡。

    是東林諸公不忍坐視,仗義執言,觸怒魏閹奸賊,不幸竟以身殉!此等大恩大德,凡我商人之有心肝者,又豈敢一日忘懷!又如公子,當年袱被赴京訟冤,于公堂上,為父報仇,手出鐵錐,當場擊斃閹黨爪牙二人,重傷二人。

    此等大孝大勇,誰人不知,誰個不贊!今日得仰台顔,實是小老三生之幸!” “啊,老爹言重了,小生愧不敢當!”黃宗羲連忙拱着手,謙遜地說。

    雖然如此,看到父輩們的業績,至今仍受到人們的由衷景仰,這畢竟是值得欣慰和驕傲的。

    他不由得興奮起來,呷了一口茶,把杯子往方幾上一放,說,“老爹,說到工商之民,小生卻有一私見:曆來為政者俱視工商為末業,而視農為本。

    時至今日,此說仍牢不可破。

    遂緻禁制之,摧抑之,視為正理。

    其實,世上若無工匠,這一應民生日用之物,從何而來?世上若無商賈,這一應貨物,又安能轉運流通?可知農是本,工商又何嘗不是本?” “啊,先生是說——工商皆本?”畢石湖似乎有點意外。

    看見黃宗羲肯定地點點頭,他就變得沉默起來,捋着胡子,半晌,才感歎地說:“不瞞先生,此疑窦存于小老心中,亦已多年,唯是無此自信。

    今日得先生一語道破,真乃茅塞頓開,心目一豁!”他擡起頭,感激而又懇切地說,“公子高才卓識,他日定能飛騰宦海,出秉大政。

    如此,便是我輩之福了!今日難得公子屈尊下顧,小老無以表敬,意欲略備菲酌,敬奉三杯,祝公子福壽無量!” “哎,不必了!小生尚有要務在身,即刻便要去了!”由于忽然想起此來的目的,黃宗羲連忙擺着手說。

    昨天夜裡,他苦苦想到的那個辦法,就是打算到這兒來,憑借同鄉的關系,設法向商人們通融一筆錢,同時修一封書,說明情況,讓對方帶回餘姚,由家裡代為償還。

    這麼一個變通之策,看來是理應行得通的。

    他停了一下,正打算提出來,偶一回頭,忽然瞥見屏風旁邊,有一雙混濁而又呆滞的眼睛,正直勾勾地望着自己。

    那雙眼睛嵌在一張青灰色的、油晃晃的臉上。

    這沒有戴帽子、光着一頭蓬蓬亂發的人,仿佛在等待機會,看見黃宗羲發現了他,就興奮起來,扭動着臉孔,先做出一個讨好的笑容,然後彎着腰,縮着肩膀,很快地走出來。

     “嘻嘻,大人,你來啦?嘻嘻,小人請大人的安!”他莫名其妙地稱呼說,跪下去,“咚咚”地叩了幾個頭,然後低着頭,急急地又問,“嘻嘻,大人,阊門内牙行的汪大元,不知你老可認得?大人若是認得,求大人去說說他,叫他将小人那批海貨,早早銷發了。

    求求你,大人,小人求你啦!” 說完,他又趴在地上,“咚咚”地叩起頭來。

    他叩得那麼使勁,很快,額上就碰出一塊紫色的淤血。

    他卻仿佛一點也不覺得痛,仍舊不停地叩下去。

     “哎,黃相公不必理他!”大約看見客人被這突如其來的糾纏弄得愕然失色,畢石湖連忙解釋說,“他是個瘋子!”又回頭呵斥道,“馬小舍,你怎麼又糊塗啦?誰讓你跑出來的?回去,快回去!” 但是馬小舍卻不肯走,仍然一個勁地苦苦哀求,說他是借了高利貸來經商的,家裡的老母妻兒都在盼着他早早賣了貨物回去。

    求“大人”無論如何一定要幫他的忙。

    畢石湖幾次喝他不住,還是會館裡的兩個小厮聞聲出來,才把他半勸半拖地弄進去了。

     黃宗羲沉思地目送着。

    畢石湖顯然頗為不安,一再道歉。

    黃宗羲搖搖頭,表示不介意。

     “嗯,方才聽這位馬……馬兄的口氣,像也是位客商,不知怎地弄得如此模樣?”他轉過臉來,瞅着主人問。

     畢石湖搖搖頭,歎了一口氣:“這事說來,也是我們行商的一大苦處。

    别瞧我們無非載貨揚帆,将本圖利,自在得很。

    其實一買一賣,俱受制于牙行。

    不經牙行,便不能購貨,亦不得發賣。

    那牙行主人,仗着有官府牙帖,坐收厚利不算,還恣意欺侮我們外來行商。

    大凡商貨初到,他也照例宰雞開宴,召妓演戲,殷勤招待。

    及至商貨入了他倉裡,他便任意把持,私行取用自不必說,還每每壓住商貨,不與你覓主批賣。

    弄得我們客商,常有坐守數月一年,貨物仍未能脫手的。

    相公試想,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