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屠夫把謝的毛一塊塊刮光,露出灰白的爬滿文字的光肚皮,謝在無數個夢裡看見自己身上那些字,有時夢見自己是一個昆門徒,坐在四周有高牆的寺院裡,努力辨認自己身上的字,一字一句地誦出人的聲音。有時赤裸裸站在院子裡,四周坐滿昆門徒,全盯着自己光光的驢身子念誦,刻在身上的每個字都發出聲,感到自己被誦經聲包裹,聲音經過身體都有了形,在驢上頭塑起一層層驢,那些聲音的驢層層高升,最高一層已經頂到了天上。

    站旁邊的人全圍過去,一片驚訝。買生天門俯身細看。庫伸長脖子看。奇怪的事情發生了,他們齊齊跪在謝身邊,嘴裡含混地念誦着,聽不清在念什麼。

    他們跪下時,庫才看清謝脫光毛的皮子上,清晰地顯露出密密麻麻的黑勒文字。庫也趕緊跪下,頭抵他們的屁股,口念昆經,心裡一下覺得安靜了。

    剛才,買生天門撥開謝的皮毛仔細查看時,庫就一下明白了,他跟謝走了一路,都沒想到撥開她的絨毛看看,他騎在她背上時,隻要稍加留意,很容易就會發現毛下面的字,可是沒有。他挨着她取暖的那些夜晚,臉貼在她肚皮上,在明亮的月光裡睜開眼睛,像撫摸愛人一樣撫摸她的身體時,卻從沒有想去仔細看看。隻有一次,在奧巴的月光裡,他撫着謝的溫暖肚皮,突然沖動地把手伸進毛裡,有一種伸進衣服裡的感覺,他想摸見謝的皮膚,可是,謝的絨毛下面是毛根,沒有他想象的柔細皮膚。一路上庫無數次地揣摩王大昆門跟他說的“把驢當一句話”的意思,他以為秘密也許在驢叫聲裡,買生天門也許能聽懂驢叫,他隻是捎一頭驢,話由小母驢捎,沒想到王大昆門讓他捎的話,就寫在驢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