撫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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庫把盲昆門接出寺院,引到謝身邊,謝斜眼看瞎子昆門徒,盲昆門先摸到謝的肚子,謝緊張得渾身打戰,盲昆門的手剛挨到皮毛,謝就感到毛下面的文字像活了一樣紛紛朝這隻手蠕動。盲昆門也像摸到什麼東西,他的手指一下插進毛裡,好像手指上有看見那些經文的眼睛,四個手指順着四行文字往前摸索,翹在外面的拇指仰面朝天,像在念誦那些摸見的經文。謝恐懼地垂下頭,渾身的皮毛顫抖,毛下那些字像蟲子一樣活泛起來,她緊張出一身的汗,那些字帶着癢一片片地從汗水裡浮出來,癢順着刺進皮膚的筆畫把每個字描述出來。癢是紅色的,在能看見癢的顔色的驢眼裡,謝渾身發光。謝眯眼看自己身上的光。瞎子昆門徒一定也摸見那些經文的光了。

    謝側眼看庫,好在庫的眼睛不在謝的皮毛上,否則,他一定會看見被盲昆門撥開的毛下面那些黑頭蟲子一樣的文字了。

    盲昆門的手順着謝的背往後摸,摸到謝屁股時,突然一揮手,謝看見鬼魂妥覺一個跟頭栽下驢背,落地的瞬間又悠地倒騎到謝背上,盲昆門又一揮手打落下去。

    盲昆門竟能看見鬼。鬼魂妥覺轉移了盲昆門的注意力。

    盲昆門一翻身倒騎在謝背上。庫和謝都被盲昆門的騎法驚異。庫以為盲昆門看不見前後騎反了。又想對一個瞎子來說,臉朝前朝後都一樣黑,也就不幫他糾正了。

    走到村東頭盲昆門自己跳下來。

    盲昆門一下來,妥覺立馬倒騎上去。

    太陽剛剛升起,盲昆門面朝太陽。庫知道他的臉在每個早晨都會對着東方初升的太陽。其實每個早晨太陽都在茫茫的浮塵後面,有眼睛的人根本看不見的太陽,被盲昆門仰起的臉感覺到。

    當他朝東走到中午,太陽升到頭頂時,他就迷向了。欄杆村的人很少知道太陽已經行到頭頂,厚厚的浮塵蒙住天空。

    每當盲昆門迷向站在荒野中,小寺院的鐘聲會響起,村莊各個角落的聲音響起,欄杆村用各種各樣的聲音牽着他的耳朵,他以為自己循着聲音走往遠處,其實他在圍着村莊繞圈。

    庫目送盲昆門上路,盲昆門直端端往前走,看上去他比有眼睛的人走得都直,他腳下的沙包、堿蒿子、紅柳和駱駝刺,都給他讓路。但庫知道他走不到毗沙。庫牽着謝轉頭往西行,他還有幾天的路程,走到兩國交界的幹溝,庫會在幹溝的這邊等到天黑,黑夜将兩國的界線模糊了,那時候,他牽着謝,沿一條隻有趕驢人知道的小路下到溝底,穿過稠密的紅柳和鈴铛刺叢林,找到爬上對面河岸的小路。

    隻要到了對岸,就是天門徒的領地了。庫流利地道的黑勒語和天語,會使他立馬成為當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