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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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的驢鳴讓指揮戰鬥的人清醒過來,雙方指揮官都喊叫着組織隊伍,庫半睜的一隻眼睛裡處處馬蹄紛亂,周圍是毗沙人的聲音,迎面逼來黑勒語和天語的喊殺聲,兩隊人馬對沖在一起,一陣馬嘶人叫和刀刃碰擊後,地下倒了一片人,沒砍死的蜷曲身體慘叫,一個黑勒騎兵,背上中了三箭,不知道自己死了,還舉刀砍殺,刀舉到半空醒過來,身體僵硬地掉下馬背。背上沒人的馬匹四處亂跑,有的馬驚了,橫沖直撞,有的轉着圈找尋主人。謝站在原地,扭頭看四周,看趴在那裡的庫,人打仗跟毛驢沒關系,站着看就是了。那兩頭黑勒叫驢依舊圍着謝相互踢打,庫見謝不住地看他,突然臉紅起來,覺得這樣裝死丢人了。

    接下來的場面把謝吓壞了,一個人被砍下馬,砍他的人下馬來揪住頭發,一刀把頭割了,又翻身上馬,提着血淋淋的人頭奔到對峙的馬隊前,掄圓了扔向對方。很快對方也有人頭扔過來。

    一顆飛來的人頭砸在庫身旁的沙地,幾個人圍過去,對着人頭大喊,“都木都木”。庫聽出“都木”是一個毗沙軍官的名字,“都木都木”的喊聲引起了一陣毗沙語的喊殺聲。

    毗沙兵也把殺死的一個黑勒軍官頭割了,掄圓了扔向對方陣地,一時間天上人頭亂飛,打殺的人都抛開對方去割地上的人頭,幾乎所有被殺死的人都被割了頭,人頭成了攻擊武器,漫天飛。

    黑勒語夾雜天語的喊殺聲突然高亢起來,毗沙兵扛不住,往後撤,四周一下滿是黑勒兵。一個黑勒兵提刀走向庫,謝急得跺蹄子。士兵把庫旁邊躺着的人頭提起來,庫眼睛眯一個縫,見黑勒兵在砍那人的脖子,一刀沒砍下來,砍第二刀時,那人的腿又蹬了一下,他從死的沉夢中驚醒,又活了一下,庫一轱辘爬起來,黑勒兵吓得後退兩步,舉刀要砍,庫連忙喊了句黑勒話,又用天語說了句“天至上”,士兵的刀停住了。

    突然刮起東風,沙塵彌漫,毗沙兵順風撲殺而來,黑勒兵趕緊上馬逃跑,庫就地趴在已經沒頭的那個屍體旁,想看看謝在哪裡,卻睜不開眼睛。一顆頭重重落到庫的頭頂,差點砸着庫,庫朝上翻眼睛,看見他的鼻子和染成紅色的胡須,吓得趕緊閉眼,覺得這顆頭在哪見過,睜眼看,想不起來。那割掉的頭眼睛半睜着,目光散散地看庫,又像看那個無頭的身體。

    喊殺聲好像遠了。庫又聽見頭頂上嘩嘩的翅膀聲,大群鴿子在天上飛旋,有三隻白鴿子落下了,一人身邊落一隻,對着他們咕咕叫,庫心裡一下安靜了。

    四周又是毗沙語的喊殺聲,一陣馬蹄從頭頂踏過,庫覺得該起來了,剛擡起頭,頭發被一隻手揪住。

    “我是毗沙翻譯家庫。”庫用毗沙語大喊,又用昆語念了句昆經。

    黑勒人敗退到幹河溝對面,毗沙軍沒有乘風追擊,仗從中午打到傍晚,人馬都乏了,庫趴地上裝半天死人,起來感覺地直晃,耳朵蒙蒙的,這場幾百人馬對打的戰争,在他貼地的右耳朵裡留下長久的紛亂馬蹄聲。

    庫扯嗓子喊“謝”,抓他的毗沙兵問謝是誰。庫朝馬隊裡指。一個士兵抓住了謝,謝一甩頭,一趟子跑過來。

    “她是我的。”

    庫一把拉住缰繩,驢牽在手裡,他才覺得安全了,牽驢人不打仗,“騎馬不欺騎驢的,騎驢不欺牽羊的,牽羊不欺抱雞的”。這個集市上的規矩,戰場上也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