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刺客·高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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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中的那個興奮點。

    然而,光有祈求還不夠,何況她也沒有很虔誠地去祈求。

    祈求并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要那種心驚肉跳的幸福——那感覺就像一下子從飛機上掉下來那麼刺激。

    她想要他那如饑似渴的眼神。

     她最後一次看見他是他們倆回到他的房間——那是一種仿佛被淹死的感覺:一切都變得黑暗了,發出咆哮的聲音,但同時又銀閃閃的,緩慢而清晰。

     這就是說:沉湎而不能自拔。

     也許他一直把她的肖像帶在身邊,比方說放在胸前的項鍊小墜盒裡,或者說并不是肖像,而是一張圖。

    一張尋寶的地圖:他得靠它回來取寶。

     首先經過的是土地——數千英裡的土地,四周布滿岩石和山脈,冰雪覆蓋,溝壑縱橫;然後是森林,地上堆積着被風吹落的果實,毛茸茸的一層,腐爛的死樹枝滋生着苔藓;接下來是零星的林間空地。

    再接下來是灌木叢生的荒野、狂風呼嘯的大草原和幹燥少雨的紅色山丘。

    戰争在那兒延續不斷。

    在幹裂的峽谷中,防禦部隊趴在岩石後面,設下埋伏。

    他們擅長打狙擊戰。

     接下來的是村莊,房屋簡陋而又肮髒。

    斜眼的頑童四處亂跑;女人們吃力地拖着一捆捆的木柴;豬在泥土路上打滾,留下了一個個污穢的坑窪。

    接着是通往城鎮的鐵路,還有車站和修理廠、工廠和倉庫、教堂和大理石砌成的銀行。

    然後是城市:一幢幢巨大的長方形高樓,鱗次栉比,明暗相間。

    這些高樓都裹着硬石的外殼。

    不,應該是更現代化、更可信的材料。

    不是鋅制的材料,那隻能做窮女人的澡盆。

     這些高樓裹着鋼鐵的外殼。

    那裡制造炸彈,炸彈也落向那裡。

    然而,他繞過所有那一切,沒有傷着一根毫毛,徑直來到這座容納她的城市。

    一座座房屋和尖塔環繞着她;她坐在最裡面、最中心的一幢高樓裡。

    不過,這幢高樓一點也不像高樓。

    它被僞裝起來了;如果把它同普通房屋混淆起來,那也是情有可原的。

    她是一個跳動着青春的生命,卻被窩在雪白的床上。

    她被關了起來,遠離危險,但她是一切事情的核心。

    核心就是要保護她。

    他們耗費時間幹的就是這件事——把她和一切都隔開,以保證她的安全。

    她望望窗外: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得着她,她也夠不着任何東西。

     她是個圓圈,骨子裡是個零。

    她是一個空間——一個虛無缥缈的空間。

    這就是為什麼他們夠不着她,也動不了她一根毫毛。

    這就是為什麼他們連一條罪名也無法加到她頭上。

    她笑容可掬,但笑容後面并沒有她的身影。

     他想把她看成是無法傷害的——她站在亮着燈的窗戶前,身後是緊鎖的房門。

    他想先來到窗外的樹下,擡頭向上看。

    接着,他鼓足勇氣,用雙手順着藤蔓和外窗台爬牆,快樂得像個得逞的騙子。

    他貓着腰,擡起推拉窗,邁腿進入屋内。

    收音機輕輕地放着音樂,舞曲的聲音忽高忽低,淹沒了腳步聲。

    他們倆一句話都沒說,就迫不及待地又開始那銷魂的颠鸾倒鳳。

    他們發出低沉的、不連貫的哼聲,就像在水下。

     他曾經對她說:你過着風雨無憂的生活。

     她答道:你可以這樣說。

     然而,除了通過他,她如何從現在的生活中解脫出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