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錨

關燈
隻好送我到幼兒園 一班打,二班罵 三班送我個劉大媽 劉大媽呀劉大媽 你家的小紅不聽話 打破了頭,打破了腿 打破了心髒變成鬼 如此悲慘的兒歌不知從何而來。

    它不再像從前那樣有一種超然的娛樂色彩,在武漢的雨夜裡,海紅仿佛看到許多孩子在她周圍圍成了一圈,他們光着頭,眼窩陷下一個大坑,它們瞪着她,不說話。

    打破了心髒變成鬼,這首兒歌變得揪心。

     海紅給春泱發短信,問她晚飯吃什麼。

    結果孩子隻複了一個字:面。

    啊她要給道良打電話。

    這時候,她越發覺得道良是她的親人。

    他真是她的親人啊!不給他打電話,給誰打呢? 對于這麼輕易就需要道良,海紅感到羞愧不安。

    晚飯吃完才六點多鐘,到街上胡亂走了一大圈回到住處也才七點多,連八點都沒到,九點、九點半、十點、十點半……她曾經把道良看成是她追求自我、自由、愛情的煩人的障礙物,而現在,在異鄉的孤獨中,她首先想到的不是别人,而是這個她曾經一心想要擺脫的障礙物。

     她拔通了家裡的電話,她問道良在幹什麼,道良在看書。

    他叫孩子:春泱春泱,媽媽的電話,你跟媽媽說幾句吧。

    春泱不說,她在做作業。

    海紅問道良,晚上吃什麼了?道良說,排骨蓮藕。

     有時候,電話有了實際内容。

    海紅說,這邊的主管部門人事處要她的大學畢業證書複印件件,還要學位證書的複印件,它們放在家裡書桌右邊抽屜的一隻大信封裡,請道良幫忙拿去複印之後特快專遞寄給她。

    春泱要交學費了,她書桌左邊第二個抽屜裡一個信封裝有五千元現金,她交待過的怕他忘了。

     還有,辦公室政治,同事甲和同事乙,甲呢她性格透明,什麼事情都擺在臉上,乙呢城府深,你永遠不知道她在想什麼,這兩個女人一個正一個副,但副的比正的業務強,兩個人有矛盾,但對她都不錯。

    道良說,你不關心政治,事實上處處都有政治,你是逃不掉的,人和人之間的關系就是政治。

    他說你保持中立吧,不要跟誰摽得太緊。

    隔日道良又來電話,叮囑說千萬不要在甲和乙之間傳話,甲說乙什麼,你就聽着,乙說甲什麼你也聽着,不要幫腔,傳話是絕對惹事非的。

    當然,中立也不總是對的,有時候,看情況吧,連橫合縱。

    等等。

     有一處二手房,五十平米,有十年房齡了,不過呢,隻要十四萬,合每平米兩千八百元,再也沒有比這更便宜的了。

    而且,是有裝修的,拎着行李就能入住,房主急着要出國,不然才不會有這好事。

    買房這樣的大事海紅必是要跟道良商量的,不跟他說又跟誰說去?這樣的電話打多了,海紅仿佛感到自己的收入無論比道良多多少,卻還是兩個人的共同财産。

     道良仿佛也有這樣的錯覺,他果斷道:買!怎麼不買。

    又問:房子周邊的環境怎樣?海紅說:不行,亂糟糟的,路特别小,兩邊全是賣早點賣水果的小攤販和小超市理發店。

    她想起來又補一句:不過小區裡挺安靜的。

     海紅說:等買了房子,你可以來住一住,把春泱帶上。

    道良卻不作聲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麼,片刻說:我不去。

    海紅仿佛看到他在電話那頭梗着脖子,擺出一付強硬的樣子。

     道良還關照海紅,叮囑說你在那邊一個人住,安全第一,晚上睡覺把手機放在床頭,要整夜開着,萬一有事,立即打電話。

     …… 打過電話,說的無論是房子的大事,還是晚上吃了什麼的家常的話,海紅的夜晚就有了着落似的。

    她安下心來,捧起一本書看了下去。

    冬天武漢的室内很冷,簡直是個冰窟窿,她灌滿兩隻暖水袋,床腳放一隻,懷裡抱一隻,床上蓋上了三張棉被。

     在武漢漫長的冬夜,海紅一點點想起了道良的好處.她先想起了家裡的不鏽鋼湯壺,圓、扁、硬、光滑、妥貼,比熱水袋好多了,把滾水灌進去,到天亮還是熱的。

    這是道良單身時購置的,現在已經買不到了,他把這隻湯壺讓給了海紅,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