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薛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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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完全隐入到與賀敏的熱戀中去了。

     這一段,我幾乎每天都要見她。

    除過上班,所有的時間都設法和她泡在一起。

    她是一是各方面都“現代化”了的姑娘。

    衣着不必說,愛好也是最時髦的。

    喜歡朦胧詩,喜歡硬殼蟲音樂,喜歡現代派繪畫,喜歡意識流小說。

     雖然她的愛好不一定我就愛好,但我仍然裝出和她一樣愛好,甚至比她還要愛好。

    這全因為我喜歡她。

     有一次,她硬拉我去看一個非公開的現代派畫展。

    那些畫我實在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有的畫看起來就好像是把攪拌起來的各色顔料,随意倒在畫布上的。

    至于雕塑,更是莫名其妙:有的是幾切廢鋼管橫七豎八焊接在一起;有的幹脆就是一塊形怪狀的樹根或者打掉幾個豁口破碗——隻不過下面都冠下名稱。

    每件“作品”都配一首朦胧詩,讀起來像咒一樣難解。

    賀敏完全被這些“藝術”陶醉了。

    她津津樂道地向我評說這些“作品”的超凡脫俗之處。

     我自己盡管看不懂,但為了投她所好,也就跟她瞎說一通。

    豈不料賀敏對我的瞎說評頗高,說我不愧是個詩人,見解極其精辟。

    這使我哭笑不得。

    僅從這一點上看,就可以知道這個“藝術展覽”有多麼荒唐。

     不久,這個展覽會就被查封了…… 但在這個城市,我們的去處是很多的。

    我們聽音樂會,去遊泳,去公園和孩子們一聲擠着坐轉椅,踏跷跷闆……更多的時間,我都是在她的宿舍裡度過,聽西方那些古怪的音樂——那聲音就像彈棉花一樣,叮叮咣咣的。

     當然,我并不感到這一切都是令人舒服的。

    有時候,我也能意識到,這種所謂“高級”的生活,實際上埋伏着一些危機。

    這将導緻我完全可能變成另外一種人。

    什麼人?我也很難說清楚。

    但我已經很難從這裡撥出來了。

    我迷戀賀敏。

     她當然也不是個妖精,而是一個具體的,漂亮的姑娘。

    正如我原來預料的那樣,和她一同在街道上走過,總有許多漾慕的目光投向我。

    這極大地滿足了我的虛榮心——這種虛榮心也許青年男女都有吧? 這戀愛使我每天心神不甯。

    我的精力、智慧全用在了與賀敏的周旋上。

    為了博得她對我的更深的愛,我幾乎每天都給她寫詩——恨不得從她的頭發一直贊美到腳後跟上…… 由于精力不集中,工作無疑受到了影響。

     糟糕的事終于發生了:我竟把本省兩個稍有名氣作者的稿子退錯了——這個人的稿件裝在了那個人的信封裡。

     這兩個人最近本來就由于寄過多稿而刊物沒用,心裡很不高興,現在又發生了這樣的事,使他們非常氣憤。

     他們都直接給主編寫信,反映這件事。

     在編輯部的全體會議上,主編念了這兩封信,并且批評了我。

    我本來在編輯部混得還可以,這下可完了。

     緊接着,倒黴的事又出現了:我負責校對的一期詩稿,竟然出現了幾處嚴重錯誤。

    這次不僅作者提出了抗議,連許多讀者出投書編輯部,對這種粗疏而不負責任的工作作風表示了強烈的不滿。

    編輯部上下立刻議論紛紛,都說這樣下去,刊物恐怕沒有多少人訂閱了。

    我在編輯部一下子擡不起頭了。

     主編找我談了幾次話,狠狠刮了我一頓。

     這些丢人事使我非常苦惱。

    為了彌補過失,我開始盡量克制着少和賀敏見面。

    我有時候躺在床上,腦子亂成一片,對自己的思想和生活理不出一個頭緒來。

    我似乎意識到,在這些短短的日子裡,我已經很難把握住自己了,就像醉漢駕駛一葉小舟盲目地航行在狂濤巨浪中,随時都面臨危險,但又充滿一種危險中的快樂。

    盡管我減少去找賀敏的次數,但她找我的次數卻增加了,因此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實際上并沒有少。

     有一次,正是工作間休息的時候,大家都在院子裡聊天。

    這時,賀敏卻闖到這地方來找我。

    我尴尬極了——我早吩咐過她,不要在上班時間來找我,以免給我造成不好的影響—— 我在這裡的影響已經不好了。

     她的出現,立刻引起了編輯部院内一片無聲的嘩然。

     她太顯眼了!才是五月時光,就穿了一條鮮豔的裙子,而且頭發毫無拘束地披散在肩頭。

    這種服飾打扮在這裡隻能引起鄙視。

    賀敏好像根本不在乎這些,走到我跟前,說有個事要對我說,但又不說出來——分明是個秘密。

    在大家看來,我倆似乎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

     我臉燒得像一把火,隻好把她引到我的宿舍裡。

     一到房子,賀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