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薛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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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塊塊碧綠的草坪修剪得非常整齊,其間點綴着五顔六色的花朵。

    進走這裡,你就會忘掉這是在大城市之中,而像是漫步在一個幽靜的林區。

     我一邊走,一邊不由地想,如果小芳留在這裡,這裡就将是我們的家。

    吃過晚飯,我們會手拉着手,在這林木花草間悠閑地散步;她唱歌,我吟詩…… 我心事重重地敲開小芳的門。

     正好,宿舍裡隻有她一個人。

     她看來對我的突然出現,感到又高興又驚訝。

     給我沏好茶後,她就用一種開玩笑的口氣說:“我已經把你颠倒過去的又颠倒過來了……”她望了我一眼,帶着一種深切的希望說:“薛峰,咱們還是一塊回吧!……你現在來,是不是要告訴我,你已經改變了主意,要和我一塊回咱們那裡去?”她用眼光急切地搜索着我臉上的表情,神态就像孩子一樣。

    我痛苦地把臉扭向一邊。

     停了一下,我隻好直截了當對她說:“和你希望的正好相反。

    小芳,我已經确定分在《北方》編輯部了,我不能再改變這個主意。

    我來是再一次請求你,留下來吧!和我一塊生活吧!我愛你!我離不開你!沒有你,我不知道自己會怎樣生活下去。

    ……”我忍不住鼻根發酸,兩隻眼睛熱辣辣地充滿了淚水。

    她一下子沉默了。

    沉默了一會以後,她再一次說:“如果你真的還像過去那樣愛我,那麼,我就央求你和我一塊到我們曾經說過的那個地方去吧……你知道,我也愛你,離不開你……”她的聲音也有點哽咽了。

    “你為什麼要這樣讨厭大城市?難道這是一個爛泥坑?不是人住的地方?”我激動地對她說。

     “不,”她說,“就條件而言,全省不會有什麼地方比這裡好。

    我是說——不,你也曾說過,我們應該去條件艱苦的地方工作,用我們的勞動和知識把那裡也變得像這裡一樣好……”“可是……靠我們兩個人去改變嗎?沙漠已經存在了幾千年——不,可能幾萬或幾十萬年了,現在仍然是沙漠。

    我們,或者說我們這代人就能把它建成花園?我們兩個是救世主嗎?”她驚訝地看着我,就像看一個生人一樣。

    我看見她豐滿的胸脯在劇烈地起伏着,嘴唇顫動了好半天才說:“薛峰,我真不相信這些話是從你嘴裡說出來的……”她難受地扭過頭,說不下去了。

    我自己也感到這些話好像不是我說的——但這确實是我說的。

    我看見她背轉身用手絹揩眼淚。

     我也真想放開聲哭一場。

    我看見我親愛的人那苗條而挺拔的身姿,此刻每一根線條都被痛苦扭曲了。

    一刹那間,我起想走過去,用我的手撫摸地秀麗的黑頭發,并且對她說:我親愛的人!原諒我,我們一塊去沙漠吧! 我真的走了過去,用手撫摸着她的頭發,但那些話我卻說不出來。

    我仍然這樣問她:“你究竟留不留?” 她轉過身,朦胧的眼睛望着我,說:“不,薛峰……我們看來得分手了……” 分手?分手。

    她說的是事實。

    是的,分手。

    如果我們沒有人向對方投降,那我們就隻得分手。

    分手?分手……這難道是真的嗎?我們什麼時候想過這樣一個字眼?可是,分手!現在已經不可避免地要分手了! 我站着,不知如何是好。

     沉默。

    一切都是靜止的。

    隻有腕上的表在走動;隻有我們的心在跳動。

    是的,時間在走着,永遠是一個節奏;而我們的心在跳着,有時是那樣平靜,有時又這樣激烈! 親愛的人,讓我們再說點什麼吧! 可我們再說什麼呢?是的,再沒有什麼可說的了——世界上難道還有這樣悲慘的時刻嗎?……分别的時候到了。

    我們無言地擁抱在一起。

    兩個人幾乎都要哭出聲來。

    我最後對她說:“我相信你會在最後一刹那改變主意的。

    ”她對我說了同樣一句話…… 當我來到大街上時,城市已經是一片燈火燦爛了。

    夜幕了的城市景象無比輝煌。

    我上了一輛公共車,閉住眼,也不顧别人怎樣看我,隻管讓淚水盡情地在臉上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