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顯形理念篇 第13章 眼下,那還不過是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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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客廳椅子上坐下喝咖啡,一邊等待那一時刻到來,一邊聊天消磨時間。

    起初不着邊際地東拉西扯,而在短暫的沉默降臨在兩人之間以後,免色以不無顧慮而又異常堅決的聲音問我:“你有孩子嗎?” 聽得我多少有些吃驚。

    因為看上去他不是向别人——還不能說是多麼親密的對方——問這一問題的人。

    無論怎麼看都屬于“我不把腦袋探進你的私生活,你也别把腦袋探進我的私生活”那一類型。

    至少我是這樣理解的。

    但是,擡頭看見免色嚴肅的眼睛,我得知這并非當場興之所至的突發奇想。

    他似乎早就想問我這點了。

     我回答:“結婚六年了,但沒有小孩。

    ” “不想要?” “我怎麼都無所謂,但妻不想要。

    ”我說。

    至于她不想要小孩的理由則到底沒說。

    因為時至今日,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真正的理由。

     免色似乎有些困惑,不知如何是好。

    但很快打定主意。

    “這麼問或許不夠禮貌,你有沒有設想過這種可能性——沒準自己已經同太太以外的女性在哪裡神不知鬼不覺地有了你的孩子?” 我再次直盯盯對着免色的臉。

    不可思議的提問。

    我在形式上大緻查看一下記憶的抽屜,但全然沒有碰到發生那種情況的可能性。

    一來迄今沒有同那麼多的女性有過性關系,二來假如發生那種情況,那麼肯定會通過某種途徑傳到我的耳朵。

     “當然理論上或許是能夠發生的,但現實中——或者莫如說從常識上看——那種可能性我想基本沒有。

    ” “是這樣!”免色說。

    他一邊沉思着什麼,一邊靜靜啜了口咖啡。

     “可是,你為什麼問這種事呢?”我一咬牙問道。

     他好一會兒緘口望着窗外。

    窗外月亮出來了。

    月亮沒有前天那麼亮得出奇,但也足夠亮。

    時斷時續的雲層從海上往山那邊緩緩流移。

     而後免色說話了。

     “以前我也說過,迄今我從未結婚,一直獨身到這個年紀。

    工作總是很忙誠然也是個原因,而更主要的原因,是我的性格和生活方式不适合跟誰一起生活。

    這麼說或許你認為真會找借口,但我的确隻能一個人活下去,好也罷壞也罷。

    對血緣那樣的東西幾乎沒有興緻。

    想要自己孩子的念頭也一次不曾有過。

    這裡邊也有我特有的個人原由。

    那大體是我本身兒童時代的家庭環境所帶來的。

    ” 他在這裡打住,喘一口氣,随即繼續下文。

     “不過幾年前我開始覺得自己沒準有個孩子。

    或者莫如這麼說合适——我被逼入不得不那樣認為的境地。

    ” 我默默等他說下去。

     “把這麼複雜的個人情況向前不久剛剛認識的你和盤托出,我自己都覺得夠奇妙的……”免色漾出十分淺淡的微笑。

     “我這方面不礙事,隻要你願意……” 回想起來,不知何故,我還很小的時候起就有被不怎麼親密的人告知始料未及的真心話這一傾向。

    說不定自己天生具有引出别人秘密的特别資質。

    或者僅僅看上去像是專業聽者亦未可知。

    但不管怎樣,因此占得什麼便宜的記憶卻是一次也沒有過。

    為什麼呢?因為人們必定在對我坦言相告後感到後悔。

     “向誰說這種事是第一次。

    ”免色說。

     我點頭等待下文。

    幾乎人人都這麼說。

     免色開始講述:“距今十五年前的事了。

    我同一位女性來往密切。

    當時我三十六七,對方是個二十六七的流光溢彩的美貌女子。

    人也聰明。

    作為我雖是真心交往,但還是事先正正經經告訴對方我沒有和她結婚的可能我無意同任何人結婚。

    讓對方空懷期待不是我的選項。

    因此,如果對方有了想結婚的對象,自己将二話不說地利利索索抽身退出。

    她也理解我的這種心情。

    而另一方面,交往持續期間(大約兩年半),我們的關系非常好,非常融洽。

    争吵從未有過。

    一起去許多地方旅行,在我的住處留宿也是常有的事。

    所以我那裡有她一整套衣服。

    ” 他沉思什麼,而後再次開口。

     “如果我是一般人,或者說是多少接近一般人的人,想必會毫不猶豫地同她結婚。

    實際上我也不是沒有猶豫過。

    但是……” 他在此稍稍停頓,輕輕歎息一聲。

    “歸根結底,我選擇現在這種一人單過的安靜的生活,她選擇了更為健全的人生設計。

    也就是說,同比我更為接近一般人的男性結婚了。

    ” 直到最後的最後,她也沒有如實告訴免色自己将要結婚。

    免色最後見她,是在她二十九歲生日的一星期之後(生日那天兩人在銀座一家餐館一起吃飯。

    免色事後想起那時她少見地寡言少語)。

    他當時在位于赤坂的辦公室工作。

    女子打來電話,說有話想見面說說,詢問這就過去是否可以。

    他說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