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保衛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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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臣也終于擺脫了這場可怕的夢魇,但是人們不禁要問:是什麼原因導緻了這場災難的發生?或者說,導緻長安淪陷、天子流亡的罪魁禍首到底是誰? 對此,朝野上下當然會有各種不盡相同的看法,可不管别人的看法如何,李懷光個人的态度是非常明确的。

    這一路走來,他隻有兩個目的:一是靖難勤王,二是奏請德宗誅殺三個人。

     哪三個人? 宰相盧杞、度支使趙贊、神策軍使白志貞。

     李懷光堅持認為,這三個人就是造成長安淪陷、天子流亡的罪魁禍首。

    因為盧杞嫉賢妒能,以緻政策失當;趙贊賦斂煩重,以緻民怨沸騰;白志貞受賄渎職,以緻關鍵時刻無兵可用。

    總而言之,這三個人都是禍國殃民的奸臣,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不殺不足以謝天下! 李懷光這一路走來,一直揚言到了奉天就要宰了他們。

    “天下之亂,皆此曹所為也!吾見上,當請誅之。

    ”(《資治通鑒》卷二二九) 眼下奉天圍解、大功新建,李懷光信心滿滿地認為:天子一定會以特殊的禮遇來回報他,而他的谏言也一定會得到天子的支持和采納。

     可是,李懷光錯了。

     他在奉天城外的軍營中眼巴巴地等了多日,不但沒等到天子召見他的消息,反而接到了一紙出兵的诏令。

     诏令讓他立刻率部進駐西渭橋,與李晟等部會師,擇日克複長安。

     這一刻,李懷光全身的每一個毛孔都散發着憤怒,同時又都浸透着無奈。

    這種感覺就像熱臉貼上了冷屁股,又像一記重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千裡迢迢前來勤王,而今大功告成,與天子近在咫尺,結果居然連一個面都見不着,連一句話都說不上,這算什麼事兒? 其實,李懷光沒必要感到困惑和失落,因為德宗李适和他的看法全然不同。

     早在德宗剛剛逃到奉天的時候,就曾經和翰林學士陸贽談到了這場禍亂的起因。

    陸贽很婉轉地告訴德宗:“緻今日之患,皆群臣之罪也。

    ”他的意思其實和李懷光一樣,也是把原因歸結到了盧杞等人身上,隻是他說的話比較藝術,不願指名道姓罷了。

    可是,德宗卻對此不以為然。

    他的回答是:“此亦天命,非由人事。

    ”(《資治通鑒》卷二二九) 德宗的意思明擺着——這是老天爺的過錯,不是哪個人的責任。

     也就是說,即便天下的人都認為盧杞其罪當誅,德宗也是不會這麼認為的。

     這就讓人難以理解了。

    自從盧杞當上首席宰相後,所犯的錯誤可謂不勝枚舉,為什麼德宗竟然視而不見,仍舊一心一意袒護他呢?為什麼德宗即位時那麼英武果決,現在卻變得如此昏庸暗昧呢? 答案很簡單,德宗受傷了。

     衆所周知,德宗本來是一個自視甚高、胸懷大志的人,但這幾年遭遇了太多挫折,自信心被打擊得一塌糊塗,所以日漸變得敏感脆弱,甚至還有些自卑。

    在此情況下,任何直言不諱的進谏都無異于往他的傷口上撒鹽,隻能引起他的抵觸和反感;相反,隻有像盧杞這種事事逢迎、處處随順、從不說半句違逆之言的人,才能撫慰德宗受傷的心靈。

     既然如此,德宗又怎麼可能殺盧杞呢? 對于德宗的這種心态,盧杞洞若觀火。

    所以,當李懷光揚言要誅殺奸臣的消息傳進盧杞的耳朵時,他絲毫沒有恐懼之感。

    因為他知道德宗離不開他。

    況且,要跟李懷光這種隻會打仗不懂政治的大老粗過招,對盧杞來說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奉天之圍一解,盧杞馬上向德宗提議——應該命李懷光乘勝攻取長安,不能拖延時日,尤其不能召他入城觐見,因為一進城就要賜宴、頒賞等等,一拖又是好幾天,倘若讓叛軍利用這個時間重整旗鼓,想要消滅就難了。

     德宗覺得很有道理,于是就讓李懷光吃了閉門羹,還頒下了那道讓李懷光怒發沖冠的诏令…… 李懷光走了。

     他帶着自己的五萬部衆黯然離開了奉天。

    臨走前他說了一句話:“吾今已為奸臣所排,(天下)事可知矣!”(《資治通鑒》卷二二九) 顯而易見,此時的李懷光已經對國家和個人的前途感到絕望了。

     一個對國家和個人前途感到絕望的人,通常都屬于危險人物。

    尤其是當這個人手裡掌握着一支軍隊的時候,其危險程度更是不言而喻。

     這樣的人,接下來會幹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