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風雨難辯解 百花島仇人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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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朦胧晨霧未散,一切景物仍如罩在毛玻璃中一般。

     朦胧的晨霧裡,隐隐可見一座小小的孤島,海浪沖洗着沙灘,沙灘上卻橫擱着一隻小船! 而小船内竟然躺卧着四個大漢,不知是熟睡,抑或暈厥過去。

     忽然之間,一陣的話語聲,自小島上響起,那聲音越來越近,竟是發自七八個少女的口裡。

     一個尖尖細細的女子聲音說道:“想不到這小島上竟有許多花草、樹木,美麗的當真有如世外桃源,就是叫我在此住上一生,我也願意!” 一個略帶沙啞的女子聲音接道:“我不管這裡美不美麗,隻要有吃有喝,自由自在就好了,你們知道,我是最怕人管的,所以在我念陶潛的〈桃花源記〉之時,便向往那種安靜的日子。

    ” 忽聽一個女子大聲叫道:“到了海邊了!啊呀!你們看那裡還有一條船哩!難道這小島上還住的有人!” 七八個羅衣少女看見那擱淺在沙灘的小船後,風一般地奔了過去。

     那奔在最前面的一個綠衣少女,突地尖叫一聲,回首說道:“你們快來看,這小船上還躺着四個男人哩!” 此刻,衆女俱已奔到船邊,站在柔軟的沙灘上,讓一個接連一個的浪花輕吻着繡花弓鞋、織錦的褲管,她們的目光齊都投向那狹窄的船艙,對腳下竟毫未顧及。

     果見四個衣着不同的漢子,雜亂地倒在船上,但卻隻能看到三個男人的面孔,俱都雙目緊閉,連呼吸也是似有似無,十分微弱,顯然都已暈厥過去。

     在可辨識的三個面孔中,一人麻面短髭,一人黃臉怪眼,一人碧眼鷹鼻,俱是奇醜無比,另一個人面側卧,卻是看不清他的長相。

     一個叫春花的姑娘道:“各位好妹妹,快動手将他們救活吧,你們看這四人衣衫盡濕,小腹微微鼓起,想必是淹死了,咱們必須自口中度氣過去……” 她話未說完,便有數聲驚呼響起,衆女七嘴八舌地說道:“要我和這些醜八怪親嘴嗎? 我才不願意哩!” 春花搖頭苦笑了一聲,以近似哀求的聲音說道:“好妹妹,誰要你和他們親嘴,隻是救人之命罷了!唉!救人之命,還會顧及這些嗎?我求求你們快些,不然恐怕一個也救不活了!” 她說完,當先俯下身去,将兩片櫻唇緊緊地壓在那麻面短髭的漢子嘴上,再以舌尖挑開他的嘴唇,緩緩度氣。

     衆女起初還看得皺眉,但漸漸也被春花感動了,另有三人也相繼對着其餘三個漢子,照樣施為起來。

     就在四人剛剛開始度氣之時,一個叫趙小青的姑娘突地一個倒躍站了起來,驚呼道: “這個人沒淹死,他的舌頭竟然……” 那仰卧地上的黃臉怪眼漢子,果然也是一個“鯉魚打挺”躍起,雙目中充滿了欲焰,陰陰怪笑道:“大爺本就沒淹死,隻是想嘗嘗‘丁香暗渡’的滋味而已,如今……嘿嘿!卻要嘗嘗另外一種……” 趙小青直氣得嬌軀打顫,嬌叱一聲道:“好賊子!看掌!” 她雙手一分,眨眼攻出五掌,直取那黃臉怪眼的漢子,掌勢雖不沉重,卻是迅疾無比! 那漢子又是陰陰一陣怪笑,身形疾閃讓開,大聲說道:“米兄!胡兄!你們難道還要裝死嗎?” 他話聲未落,春花卻是哎呀一聲,一個翻滾,竟被那麻面短髭的漢子一推摔開,乘勢一躍而起,餓虎撲羊般,直奔一個身材适中,胴體豐滿的白衣女子,口中嘿嘿笑道:“心肝寶貝,那紅衣婆娘個兒太高,我老米就是喜歡你這個樣子!” 那白衣少女本在一旁觀看她們運氣救人,方被趙小青和那黃臉怪眼漢子間所發生的事吃了一驚,又見一個麻面怪人撲來,再想躲閃,已是無及,竟被他牢牢地抱了個滿懷! 陡聽一聲大喝:“沒有良心東西,姑娘跟你拼了!” 原來是發自小紅之口,隻見她胸前羅衣半裂,正和一個碧眼鷹鼻的漢子打在一起,掌風激蕩間,她已隐隐露出了晶瑩的酥胸!三招剛過,她便已現出不敵之狀,而那漢子卻仍未使出全力。

     此刻,那被摔在地上的春花,已悄悄爬了起來,掩到了麻面怪人身後,蓮足飛起,踢他“尻尾”重穴! 那麻面人佳人在抱,欲火正漲,便已失去了平時靈活的聽力,直至春花飛足踢出,方始發覺,慌亂間一閃身形,雖躲過了“尻尾”重穴,左屁股上卻着着實實地挨了一腳,悶哼一聲,撒手放開白衣女子,反身向春花撲來。

    他一出手便使出歹毒的玄陰掌力! 春花隻覺得一股寒意,直侵筋骨,嬌軀連打了兩個寒戰,萎頓地跌坐地上,再也無力站起。

     麻面怪人嘿嘿冷笑,大喝一聲道:“你們全都給我住手,哪一個不知好歹,這婆娘便是她的榜樣!” 衆女側目一瞥春花,隻見她原是春花般的嬌靥,此刻已是一片蒼白,一顆顆汗珠,沿着雙頰淋淋而下,她的身軀卻仍在顫抖,不由齊都心下一沉,連正在動着手的人,也吓得住了! 這般女子雖俱都長得貌似天仙,但武功内力卻似嫌弱了些,她們縱然有心想和這般人一拼,卻是力不從心。

     蓦地!那正在為那黑面漢子度氣的綠衣少女,盈盈站了起來,格格一笑,纖手一指麻面人說道:“喲!你老貴姓大名呀,看來你也是懂得憐香惜玉的溫柔郎君,怎地對我花大姊這樣子嘛?” 她說的話,正是道地的京片子,悅耳又帶着性的挑撥,麻面人嘿嘿笑道:“小娘子,你可是問的我嗎?大爺姓米名靈,那兩位一個是馬面武,一個是胡天衢,你可都要記下了。

    ” 他話音未落,花秋露已悄悄把右膝擡起,疾向米靈“會陰” 死穴撞去! 米靈正自暈陶陶的,哪會注意及此,他發出痛徹心肺的一聲慘号後,便已昏死過去! 這邊胡天衢和馬百武齊地面色陡變,各自随手一掌,擊向兩個女子的“百會”重穴,可憐小紅和那白衣女子便雙雙腦漿迸裂而死。

     那其餘的四五個女子,同時嬌叱一聲,一擁而上,将胡天衢和馬百武團團圍住,她們内力雖不深厚,但出手都帶着呼呼勁風,威勢也甚驚人! 忽見林中奔出一個苗條的女子身影,隻見她一身白衣,奔行中衣帶飄飛,直如同月宮仙子谪降塵寰,雖看不清她的面容,但卻會令人相信她定然有着驚人的豔美! 搏鬥中的八女,閃目一看,齊地歡聲呼道:“大姊來了,這厮再也休想逃走了!” 她們竟齊地停手撤身,早已将跌坐地上,閉目調息的春花扶起。

     此到那白衣女子已然奔到面前,隻是她美若春花的臉上,隐現着一層勃勃英氣,她停住身形,一瞥衆女的狼狽情形之後,不禁黛眉微微一皺,但瞬即又現出和善之容,連忙走到春花面前問道:“花妹子,你可是受傷了嗎?” 春花那失神的眼中,早已流出淚來,有氣無力地說道:“大……姊,妹妹我中了一種陰寒的掌力,隻怕……隻……” 那白衣少女打斷她的話道:“好妹妹,别胡思亂想啦,不論你受了什麼傷,大姊一定會給你治好的!” 轉身嬌叱一聲,道:“馬百武,難道你還想逃走嗎?” 原來馬百武一見這白衣少女出現,便已吓得面色慘變,他此時竟想乘她們談話之間,悄悄溜向小船,駕舟逃走。

     一陣嘻笑談話之聲,又自花叢樹間傳來,隻見數十個彩衣少女,蝴蝶般穿了出來。

    馬百武情知已無法逃走,反而怪笑一聲道:“太史潇湘!這裡老夫想來便來,要走就走,你還留得下不成?你若認為老夫怕你,你就是求老夫走,老夫也不走了。

    ”原來那白衣少女竟是太史潇湘! 太史潇湘冷冷哼一聲,纖手一指那慘死地上的小紅和冬梅,道:“她們倆人可是死在你的手中嗎?” 馬百武怪笑說道:“你這樣說,未免把老夫估計的太高了!” 太史潇湘一瞥那靜靜站在一旁的碧眼神雕胡天衢,沉聲又道:“是你嗎?” 胡天衢嘿嘿笑道:“是我又怎樣?你們這般女人,除了仗着色情迷人,若論真本事硬功夫,大爺倒是不怕!” 他雖和米靈被太史潇湘的姑姑以“天蠶索”擒住,但對她的真實功力,卻不佩服,此刻又想到太史潇湘的武藝,可能較她姑姑更差些,是以出言相譏。

     太史潇湘冷叱一聲,道:“放屁!姑娘先讓你三招,你且盡管出手吧!” 胡天衢揚手劈出一掌,大怒說道:“好個狂妄的丫頭,老夫還用得着你讓嗎?”話未說完,呼呼又是兩掌,潛勢激蕩,連地上的沙土草葉俱都帶了起來。

    但太史潇湘纖軀隻妙曼地轉了幾轉,果然三招過後,連她的衣角俱未碰着。

     太史潇湘突地冷叱一聲道:“三招已過,姑娘我可要還手了,你且小心接下!” 她說完之後,纖掌輕輕拍出,掌勢宛如被狂風飛擲的樹葉,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卻總是不離胡天衢的身上要穴。

     胡天衢不禁暗自吃驚,暗自震駭,再也未想到這年紀輕輕的女子,竟已練就如此一套飄忽詭異的掌法。

    他雖是使出全力,連封帶打,但太史潇湘的雙掌,卻如蛛網纏身,打之不斷,揮之不絕,三十招過後,他的額間已是涔涔汗下。

     一旁的馬百武,已乘衆女聚精會神觀戰之際,悄悄移到那躺在地上的黑面漢子身側,忽然大喝一聲道:“不要打了,你們可知道這黑小子是誰嗎?” 太史潇湘嬌軀一震,連忙收掌飄身,哎呀一聲,頓足道:“糟啦!”她身形一頓即起,箭矢般向馬百武掠去。

     馬百武卻已迅疾俯下身子,将手掌接在那黑面人頭頂“百會”死穴,嘿嘿笑道:“好狡黠的小妞兒,你可是已猜出他是誰了嗎?嘿嘿!猜到了更好,不過老夫若不還他本來面目,就是你知道此人是誰,便也不會對他感興趣了。

    ” 他左手自衣袋中取出一瓶白色的藥水,頃了幾滴到那人臉上,一陣擦抹之後,已自露出一個白皙俊美的面龐,衆女一看之後,齊地嬌聲呼道:“是他!羅雁秋!” 馬百武獰笑說道:“你們還要打嗎?你們覺得奇怪嗎?嘿嘿! 老夫的船被一個灰衣老兒擊沉之後,便一直在海上飄流,天無絕人之路,竟無巧不巧地叫我們碰上了乘這小船的羅雁秋,不想飄流到這裡之後,如今,嘿嘿!你隻須答應老夫一件事,老夫便饒這小子不死!” 此刻太史潇湘的臉上,卻是顯露出極端的鎮靜,微微一笑,說道:“姑娘我在聽說羅雁秋失蹤之後,根據風向海流,斷定他必會飄流到這裡,任何不擅駕駛的船隻,也必飄到此處,是以我才連夜趕來這百花島,卻不料……” 她語聲突頓,纖手微揚,一點白光,電旋星飛,直奔馬百武按在羅雁秋頭頂“百會穴” 上的右手,同時身形急掠,一式“單鳳朝陽”身法,箭矢般竄出! 在這電光石火的刹那間,馬百武哎呀一聲,右手已中了太史潇湘的“鐵蓮花”暗器,不自主的疾收回去,而羅雁秋的身軀也已被太史潇湘搶到手裡。

     衆女齊地歡呼一聲,如彩蝶飛舞般圍了上去,但抱在太史潇湘懷中的羅雁秋,竟然蜂腰一挺,躍落地上,他神光湛湛的星目,一掃衆女。

     太史潇湘展顔一笑,幽幽說道:“想不到你這半天竟是一直裝死,如此說來,我倒真是多管閑事了。

    ” 羅雁秋沉聲說道:“在下隻是被人以‘定時點穴’手法,點了睡穴,現在剛好到時,穴道自解醒來,有什麼好奇怪的,你既然知道自己多管閑事,卻偏偏要管,豈非是莫名其妙?” 原來羅雁秋自被那灰衣老人點了睡穴後,至此已滿六個時辰,自動醒來,是以對過去的一段時間,宛如睡了場大覺一般。

     太史潇湘忽然眼圈一紅,也自沉聲說道:“你說那個莫名其妙?我就是喜歡管閑事,你又怎樣?” 羅雁秋冷笑一聲道:“你自顧去多管閑事,隻是在下的事倒是不勞費心!” 太史潇湘大怒說道:“你的事我是管定了,從一開始見到你之時,便曾告訴你,你的事我什麼都要管!” 羅雁秋突地往笑說道:“年輕輕的大姑娘,說話好不害臊,你是我的什麼人?我的事為什麼要你管?” 太史潇湘本就生成是男子的性情,而且自幼又任性慣了,她雖想極力變得溫柔,變得楚楚可憐,但無論如何卻是不能,此刻見羅雁秋當着如此多人,奚落于她,早已忍耐不住了,嬌叱一聲道:“放屁!”揚手一掌,向羅雁秋面頰上拍去。

     她這一掌,本是羞怒并集而發,力道自是十分驚人,若要不折不扣的打在羅雁秋臉上,他縱然運功相抗,也要打掉半邊牙齒。

     豈知羅雁秋竟是不閃不躲,揚了揚臉,迎上來掌。

     太史潇湘見狀,反倒猶豫起來,全力打下自是不忍,若是半途收回,又怕衆人竊笑,她咬了咬銀牙,當下卸下了八成真力。

     但聽“啪”地一聲,羅雁秋臉上立刻現出五個紅紅的指印。

     羅雁秋微微一笑:“還要打嗎?若不打,在下這就告辭了!” 他竟然排開衆人,緩步而去。

     此時,衆女的目光,齊地注視在太史潇湘的臉上,似是詢問她對此事該如何處置。

     太史潇湘收回手掌,癡呆了片刻,兩行清淚,卻早已沿着雙頰流了下來,直待羅雁秋走出十數丈之後,她突地大喝一聲道:“你……你給我回來!” 羅雁秋緩緩駐足,緩緩轉過身來,一笑說道:“姑娘還有什麼事吩咐嗎?” 太史潇湘舉袖一拭模糊的淚眼,沉聲道:“你的殺父仇人在此,難道父仇不想報了嗎?” 羅雁秋正色說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此仇焉能不報?隻是……隻是如何報法,在下卻要考慮考慮。

    ” 他如此說法,聽得在場之人齊都一怔,連追命閻羅馬百武及碧眼神雕胡天衢也是大惑不解。

    太史潇湘呆了一呆,突地冷笑一聲道:“連報殺父之仇,都要考慮,這當真是天下奇聞!” 她語音一頓,沉聲又道:“你既不願報那殺父大仇,但我兩個姊妹慘死,一個受傷,此仇卻是毫無考慮的必要!” 太史潇湘冷電般的目光一瞥衆彩衣少女,正色說道:“家父原都将各位姊妹遣散了,任憑各人回家或自謀生路,都是大姊不好,将各位妹妹帶來此處,如今咱們報卻小紅和冬梅兩位妹妹慘死之仇,再将春花妹的内傷治好,大姊我便親自将你們一個個送向要去之處,也不枉我們結拜一場……” 她說至後來,聲音已有些哽咽,衆女也都黯然垂下頭去。

     突然太史潇湘嬌叱一聲道:“各位姊妹,去幾位将小紅、冬梅妹妹屍首埋了,再去兩位給春花妹療傷,大姊一人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