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墓1927

關燈
楊家溝,侯爺墓。

    石牛對對坐,銀子萬萬五。

    ——子虛縣民謠

    民國十六年(1927年)春,縣内大旱。夏,旱情愈甚,天堕流火。駐縣“靖川軍”總司令司馬玉琨欲擴充地盤,因本縣财力難以承受,遂陰募江湖大盜李大等人,擇月黑風高之夜掘開本縣城關鎮以西百二十裡之楊家溝牛首山侯爺墓,發玉器珠寶無數。侯爺墓守墳人、楊家溝村民何水根以身護墓而死,時年三十有七。其後,司馬玉琨愈加喪心病狂,驅兵荼毒鄉裡。翌年秋,二十四軍王雄部發兵征讨,斃司馬玉琨于縣城南城牆根。

    ——《子虛縣志》

    一

    剛走出房門,無邊無際的陽光就轟的一聲燃燒過來。火辣辣的熱浪充塞得天地間密不透風。水根隻覺眼前一紅,體内即将熄滅的那一股躁氣頓時又急速上升,如泛濫之火一般四處亂蹿,窒息得他一陣陣頭暈目眩。

    “狗日的老天,旱了這麼久,你倒是拉幾滴尿下來啊!啊呸!”水根從肚子裡調動出一口濃痰,惡狠狠地啐了出去。那口痰在半空劃出一道弧線,然後在地上摔成亮汪汪的幾瓣。黑三家那條黃狗立刻搖擺着尾巴,從遠處那棵遮陰的麻柳樹下屁颠屁颠地撲向那團濃痰;黃狗一邊跑,一邊吐出長長的舌頭,陰險地向外龇露出幾顆白森森的牙來,驚得一群母雞騰空而起,在院子裡咯咯亂飛。

    水根忽然無端地覺得,黑三家的這塊土牆院子和他的女人一樣,永遠都散發着一股令人覺得冷飕飕的臭椿子味道。一想到這點,他頓時全身無力。剛才撲棱在黑三女人身上那一股狠狠的釋放并沒有緩解近一個月來的焦慮。相反,此刻随着體内的一陣抽搐,沮喪反而從心中伸出爪子來,活生生地捏得他的五髒六腑疼痛不已。

    水根回頭望了望屋裡黑三女人那一堆癱軟在地上的含混不清的肉體。或許是因了那一扇窗棂的原因,陽光此時柔和了許多。幾縷灰塵翻飛上來,在陽光掏出的那一束光洞中靜靜地懸停着。

    水根回頭望時,恰巧與黑三女人的目光相對。女人的目光此時躲在陰影裡,安靜得像碗裡被人打翻的兩滴水。

    水根心裡動了一動,想起剛才那女人被自己壓在身下時呼呼地喘氣的聲音,感覺五髒六腑的疼痛稍稍減輕了一些。他把頭轉向院外,就看見村街上走來了一隊裝束奇特的人馬。

    這是1927年盛夏的一個黃昏。楊家溝的莊稼漢何水根見到那群盜墓賊的那一刻,隻感覺肚子裡情不自禁地翻湧起了一陣陣壓抑不住的笑意。這是怎樣奇特的一群人啊!裝束簡直就是五花八門——有着長衫的,有頭戴瓜皮小帽卻打着士兵綁腿的,還有身着夜行衣的……

    然而水根很快就笑不出來了,因為他看見了更為奇特的事情:這隊人約二十來名,每個人手裡竟然都拎着一把鋤頭,衣服下面鼓鼓囊囊的。領頭的是個年約六十的老者,步伐矯健,目光裡卻分明透着一股貪婪與殘忍。

    這隊奇特的人腳步既輕且快,轉眼就到了水根面前。

    水根看見,那老者除斜背了一把盒子炮外,手中還拎了一把奇怪的工具:那工具長約一米,一半是圓柱形的鐵鏟,一半是圓手柄。明亮的陽光中,鋒利的鏟口泛着水一般冰冷的光芒。

    “洛,洛陽鏟!”曾跟人去縣城裡浪過幾天,頗有些見識的水根失聲叫道。

    老者扭過頭來,惡狠狠地剜了他一眼。還沒等水根回過神來,一把明晃晃的馬刀已像冰一樣來到了他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