塌鼻子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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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十分沮喪,失魂落魄。

    她彈了半首《月光奏鳴曲》,但雙眼模糊到看不清樂譜,至少不能一次看準所有的音符。

     一個小時之後,她已經在醫生的會診室裡了,但她并沒有大聲尖叫出來。

     她的肋骨被緩緩地推回原位,鼻梁被猛地拽回原位,在這個過程中,邁克爾一直緊緊握着她的手。

     她隻是倒吸了幾口涼氣,重重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出了會診室,她突然雙膝發軟,癱倒在候診室的地闆上。

    周圍的人都伸長了脖子往這邊看。

     邁克爾扶她站起來,注意到角落裡有給孩子們準備的玩具,但他很快就把由此引發的童年回憶甩到腦後。

    他扶着她走出診所。

     又回到家時,她躺在破舊的二手沙發上,并把頭枕在了他的大腿上。

    她問他能不能給自己念一段《伊利亞特》裡的故事,這時邁克爾突然意識到了一件大事,但這并不是那種“我才不是你已經失去了的父親”的顯而易見的事,他想的比這個深遠得多;他突然意識到并接受了一個重要的事實:他愛她,比對米開朗基羅和艾比·漢利的愛加在一起還要多。

     他拭去她臉頰上滾落的淚珠。

     她的嘴唇上還沾着已經凝固的血漬。

     他拿起書念給她聽。

    她哭了起來,然後睡着了,盡管傷口還在流血…… 書裡有跑得飛快的阿喀琉斯,有足智多謀的奧德修斯,還有其他的神明和勇士。

    他尤其喜歡擅長制造恐慌的赫克托耳——他還有個别名叫馴馬師,以及狄俄墨得斯,堤丢斯真正的兒子。

     他就保持這個姿勢,在她身旁坐了一整夜。

     他就那樣讀着書,一頁又一頁地讀着。

     *** 第二天,婚禮如期舉行。

     二月十七日。

     參加婚禮的人不多: 幾位邁克爾業務上的朋友。

     彭妮的幾位清潔工夥伴。

     阿黛爾·鄧巴來了,老魏因勞奇醫生也來了,還帶來了消炎藥給她。

    謝天謝地,鼓着大包的地方就快要消腫了。

    她的傷口還在時不時地流血,而且不管化了多濃的妝試圖掩蓋,隔着粉底也還是看得出那隻眼睛周圍的瘀青。

     教堂很小,但看起來像洞穴一般又大又深。

    從彩繪玻璃射進教堂裡的光線很暗,上面繪着一位受盡苦難、五顔六色的耶稣基督。

    牧師身材高大,發際線有點高。

    當邁克爾側身對她說“看到了嗎?連發生車禍都不能讓你逃開這一切”時,他哈哈大笑起來。

    但當他看到一滴鮮血滴落到潔白的婚紗上,像進行石蕊測試一樣慢慢散開時,又露出了憂傷的表情。

     好幾個人沖過來幫忙,都是來參加婚禮的各方客人。

    彭妮努力不讓自己抽泣,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她接過邁克爾遞來的手帕,說:“你馬上要娶到一位塌鼻子新娘了。

    ” “好樣的。

    ”牧師看到流血被漸漸止住,就又繼續開始履行儀式——五顔六色的耶稣基督繼續在頭頂上方觀禮,直到他們終于成為邁克爾·鄧巴和珀涅羅珀·鄧巴夫婦。

     他們像大多數夫婦一樣轉過身來,對觀衆們微微一笑。

     他們在相關文件上簽了字。

     他們從教堂中間的走廊經過,走出敞開的大門,迎接他們的是極其炫目的陽光——當我想象這一幕時,我仿佛也感受到了那種氛圍——他們抓住了那種難以捕捉的幸福。

    他們親手實現了那種幸福。

     但在他們生下我們五兄弟之前,還有兩段經曆尚未交代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