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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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奇異的是從那一張純美少女臉上的眼鼻移植到這位秃頭大叔臉上竟變得如此猥亵滑稽。

    得知女兒竟跑來應征自己從事這不敢讓她知道的卑賤行當(且女兒如果入行,可是位階、薪酬遠高于他的女主角呢),這家夥一臉鄉巴佬的愚鈍漠然,他竟否認那履曆表上的女孩是他女兒,導演和制片好氣又好笑地誘之以利,告訴他這是他終于可以上鏡頭的機會,他們用專業的術語中性地和他談判,隻要你答應這個案子(什麼案子?就是在鏡頭前,真正騎上自己女兒的身體,也就是從上百萬部A片中父女亂倫的僞造色情海洋中,從所有看A片者腦袋中那打光但無比安全的畸形色情灰質區中,用真實的勺子挖出一個窟窿:這次在你眼前交合的,是一個真的老爸和他真正的女兒),片酬是一百萬日币。

     男人的臉像躲在暗影裡一隻被捕狗隊拘拴住的狼狗的表情,你不知道那故作癡呆的眼神下正在思考什麼樣的脫逃方式,如何對抗動物性本能的沖動,如何評估風險,如何不誤判唯一的機會而不被悲慘屈辱地亂棒打死? 幾天之後,汁男對制片小組提出響應:可以。

    他接受這次的演出(他們的設計是,先找一個與他年紀相仿的歐吉桑假扮和女兒演一出假的亂倫A片裡的父女,待褪去衣衫後将女兒眼睛蒙上黑手帕,這時假老爸退場真老爸上陣,所以從頭到尾女兒并不會知道這場性愛實戰是真正的亂倫展演),但條件是,除了那一百萬日币,他要求他們和他簽約,從此以後他要從“汁男”的地位被正式升格成AV男優,即A片中真正提槍上陣的男主角。

     這家夥,鏡頭拍着導演和制片吸煙長考的表情,原來是個精明的家夥嘛…… 結果變成這A片工業繁複分衆的底層人肉市場的《單車失竊記》嗎?女兒的AV初次演出,竟是獻身給自己的老爸,讓他脫離“汁男”那非人道的工作處境,可以從此變成人類全角(而不是碎片、殘塊)的性愛演員。

     後來呢?她問他。

     後來? 後來那父親真的上了他女兒嗎? 嗯。

    真的上了。

    完全按他們設計的那套,蒙上黑手帕的女兒裸體,在一旁等候時一臉殺氣的父親,而且事成後,女兒按腳本要撒嬌地對着鏡頭說一句:“爸,你弄得我好舒服。

    ”那個悲慘的亂倫金字塔之錐倒插在那父親背脊的古怪處境,即是那張黑巾遮眼,性愛後迷酲柔弱的女兒的特寫之臉…… 所以你覺得他們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我不知道。

    他說。

     我不知道,那裡頭有太多真實的刺屑,讓你即使飽含世故對那銜接太巧的戲劇性嗤之以鼻,也很難快轉帶過。

    老實說,這部A片,讓我反複推敲也無從分辨那罪中之罪,暗室中傷害最深之傷害的父奸淫女,被他們誇張滑稽、處理得像發現餐桌下黏結了一塊硬化發黑的口香糖膠,順手拿出瑞士刀将之刮下那般明亮輕易,究竟是真實,還是僞扮? 她說,該我說了。

     但他說不,你再聽聽這個。

     (記者許國桢台中報道) 網絡男蟲羅裕翔涉嫌利用從線上遊戲,化身各種虛拟身份設下桃色陷阱,結識女網友後詐财騙色,其犯案模式如“寄居蟹”,吃幹抹淨後就再轉移目标找尋宿主,行徑惡劣……期間羅嫌仗恃不錯型男外貌并佯稱家人均旅居國外,家境雖富裕卻因隻身在台相當孤獨,化身多金公子想要找結婚對象,或是佯稱在孤兒院長大博取同情,再以公司缺周轉金、貨款等名目詐财,同時周旋住在衆多女友家白吃白喝,還偷走女友的撲滿與金飾,一名陳姓女網友甚至被羅嫌騙走一百萬元還替他生下一女……警方逮捕羅嫌後,被害人前往警局指認時,有的在家人陪同下趕往,一看到羅嫌就氣得要動手上前毆打,被戴上手铐的羅嫌隻能低頭不語并不斷向她們緻歉。

     抱着出生才四個月幼兒的陳姓被害女網友也到警局,哀怨地對羅某說:“你吃我的用我的,我也無怨言,就算你騙走我一百萬積蓄,還偷走金飾、存錢筒及皮包,我也不計較,因為我愛你,但為何在我懷孕生産後卻不告而别?”而羅嫌面對陳女的責難根本無法辯解,隻能伸手摸摸女兒。

     據我所知,這種釆“寄居蟹模式”的“網蟲”(多棒的學名!好像維基百科上解釋“冬蟲夏草”或“珊瑚”之歸于蟲分類項目的詞條),有其前身:在虛拟場所侵入宅男宅女的埃米莉異想世界之前,他們必須整裝打起精神出門,像不讓那辦公室惡心症之灰影全面籠罩的打卡上班族。

    他們不能讓自己的樣子拷掉。

    他們的皮書包裡或許放着一份從來沒受時光變遷而改動的電影劇本大綱(當然沒有人會白目去問那劇本是否出自他們之手),後期他們或也會帶着一台不知哪弄來的筆電。

    他們在溫州街、龍泉街或青田街那些小巷弄樹影扶疏的小咖啡屋裡出沒。

    像帶着刀具或自己鞣革之皮酒壺在遊牧聚落不同定點兜售的鷹鈎鼻回鹡人。

     之後,這個或叫盧卡斯或邁克或尼克的家夥,便在不同的咖啡屋若即若離地加入那些咖啡屋裡各自不同的挂。

    那當然全是一些無須進辦公室的社會畸零人、咖啡時光、咖啡屋裡的尤利西斯們:廢材大學生、小劇場演員、縣市小文學獎镳客、單幫向出版社論件計酬的外文小說翻譯、離婚之後好像連住處和小孩全被沒收的中年胖子、日本限量玩具收藏者……這些人之中,總像上帝在它即使最小的花圃也會栽下一株搖曳生姿的愛麗絲,某個靈魂顔色較淡,清純如青葉瀑布的女孩,作為撫慰這些咖啡屋遊魂孤寂硬痂心靈的小聖母瑪利亞。

    她們或是咖啡屋老闆的小馬子(廢話,否則這些小小的挂如何會聚集?)或是工讀生,或是離職的出版社小編,某個年輕紀錄片導演的小老婆……哲人已遠,樓台亭石頹圮的櫻桃園,她們散落在這些文明廢墟巷弄裡的小咖啡屋裡,暧暧發光地作為這些在一團迷霧中搞不清楚自己在追憶什麼傷逝什麼對一杯泡得完美之咖啡即潸然淚下的虬髯客們最純淨的救贖。

    聲音與憤怒,哭泣與耳語,偶然與巧合。

    咖喱與辣椒,老鼠愛大米。

     幹。

    但是那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