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紮克拜媽媽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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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憊一般,我疲憊地回到家。

    家似乎比我更疲憊,房間空空,沒人回來。

     我披一件衣服倒頭就睡。

    感覺睡了很久很久,夢裡沿着剛才走過的路反複地走,反複地去到高處,再轉身四面眺望。

    後來又去了别的許許多多地方,見了各種各樣的人。

    但冷醒後,一看表,隻睡了不到半個小時。

     紮克拜媽媽也睡在旁邊,不知她什麼時候回來的。

    花氈上放着她的最新作品,原來她把花布拼接在襯衣的下擺,給卡西做了一件擠奶穿的罩衣。

    家裡隻有一件圍裙式的罩衣,平時媽媽穿着。

    卡西身上便總是濺滿奶漬,很難洗去。

     風又大了起來,卻沒有烏雲和雨了。

    這一回風隻刮在低處,高處是安靜的。

    雲像霧氣一樣一團一團呈絮狀停在無風的高處。

     很快媽媽也醒來了,她一起來就擰開錄音機,換一盤自己最喜歡的磁帶聽起歌來。

    我們鋪開餐布相對喝茶,一個悠閑的下午就此展開了。

    嗯,駝毛已經剪完了,擠牛奶的工作得等到傍晚了,昨天背回了夠用三天的柴。

    眼下暫時沒有太迫切的勞動,加上剛才又飽飽地睡了一覺,天氣也緩和過來,我倆喝着茶,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

     媽媽告訴我,我們下一個牧場會很美很美。

    至于怎麼個美法,她卻無從描述,隻能樸素地作如下表達:“樹多,石頭多,水多……” 我說冬庫爾就已經很好了啊,為什麼要離開呢?媽媽說,不行,這裡人太多了。

     的确,我們和爺爺家剛搬來時,附近隻有強蓬和恰馬罕兩家人。

    後來又來了保拉提家,一共才五家人。

    但陸續又有駝隊進駐,如今遠遠近近十多家了,草地漸漸受到明顯的破壞。

    而我們的下一個牧場,聽說隻有我們和爺爺兩家人。

    那裡的生活一定更加寂靜和堅固。

     喝完茶,我收拾廚房角落,媽媽拎着錄音機坐到門口的草地上,邊聽歌邊給斯馬胡力補秋褲。

    遠處南面群山陽光燦爛,我們這邊雖然蒙着一層薄雲,但也算明朗溫暖。

    風漸漸停了,草地安靜,深厚蔥茏,媽媽坐在那裡的姿勢非常悠閑,看上去輕松又愉快,還随着音樂輕輕哼唱。

     她在斯馬胡力那磨得薄得快要破掉的秋褲屁股上襯了一大塊撕碎的内衣針織面料,這樣便還能再穿一段時間。

    哎,騎馬最費屁股了。

     媽媽隻有一根針,由于粗得跟牙簽似的,所以一直沒弄丢。

    但她沒有線,要縫東西時,就解下頭上的藍格子頭巾,從上面随意抽取一根線。

    這條頭巾共織進去了藍白黑褐四種顔色,比帶四卷線在身邊方便多了。

    要是四卷線的話,還不能紮在頭上當頭巾呢。

     補完秋褲後,她又脫下腳下的破布鞋補了起來(那枚針用來補鞋最合适不過)。

    我看到我給她新買的長筒襪又破了一個大洞。

    果然,媽媽補完鞋子,就扯下襪子補了起來。

    補完襪子後還有裙子,她脫下裙子光着兩條腿坐在草叢中繼續縫補。

    那條裙子上的一塊擺縫在很久以前就裂開了。

    真是上上下下大整頓。

     都過了十二點,斯馬胡力和卡西還沒回來。

    媽媽念叨着,頻頻擡頭看向南面的森林。

    等裙子縫好,站起來往身上一套,就徑直下山去了。

    媽媽今天穿的是粉紅色毛衣和淺色的裙子,系着天藍色頭巾,看上去非常清爽,走過草地時的樣子顯得輕盈又年輕。

     風又大了起來,滿世界呼呼作響。

    天氣仍然是暖和的,小羊們卧在溪水邊的草地上曬太陽。

    不知是什麼鳥兒的鳴叫聲有一下沒一下地回響在南面森林裡,響亮而驚喜,像是嗓子裡系了個小鈴铛。

     媽媽從半坡上扛回用大石頭壓了一個晚上加半個白天的幹酪素硬塊,然後仍坐在補衣服的地方,攤開一塊餐布,在一張鐵絲網上搓起幹酪素來。

    大約手疼的原因,她邊搓邊呻吟着。

    突然她停下來,吩咐我把磁帶換個面。

    這時我才發現錄音機不知什麼時候停了。

     我決定也補點兒什麼,便向媽媽讨來了針。

    我的鞋墊早就穿爛了,腳掌和腳跟處各磨出兩個大洞來(才兩個月工夫),又舍不得扔,雖然中間有兩個大洞,但四周一圈仍然連在一起嘛。

    便花了半個小時,把它們和另一雙也快要磨破的鞋墊重合着縫在一起,使之加厚。

    在山裡可不能亂扔東西,買都買不到的。

     可是不知為什麼卡西卻從不知愛惜物品,無論什麼都當一次性的使。

    比如新襪子,一穿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