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不系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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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自己胡愁亂恨的,盡為那些并不曾真正知交的人操心,可為什麼,不去找鹿兒。

    無論這個世界如何,鹿兒總還會懂得自己的吧? 這麼一想,李淺墨一時再忍不住。

    哪怕異色門主嚴令耿鹿兒傷好之前,不許他再靠近異色庵,他此時也忍不住要去一探了。

     天色破曉之際,他來到了異色庵。

     整個異色庵仿佛還在沉睡。

     李淺墨恐怕異色門下發覺,全力施為提縱之術,鴉雀無聲地潛入了異色庵。

     他自己想做什麼自己也不知道,隻覺得,自己此時,最想見到的就是耿鹿兒。

    隻要望到她小鹿一樣的大眼睛,那種純良的眼光,自己一見之下,就會忘卻所有苦惱,重新感覺到開心吧? 他悄悄潛入到耿鹿兒歇身的那排廊房前,靠近房門時,心下不由感到猶豫:這時去,會不會打擾鹿兒養傷。

    且如果讓異色門中人發覺,怕是他與鹿兒都會不好意思的。

     可才到窗下,卻聽到裡面有人說話的聲音。

     李淺墨一怔,沒想鹿兒這麼早就起來了。

     他不願有人知道,悄悄在廊頂藏住了身形,隻聽屋内,正是鹿兒在與異色門主吳鹽說話。

    卻聽得吳鹽的聲音道:“你看看,你的傷還沒好,卻纏着我說了一整夜。

    什麼重要的事,等以後傷好了再說不行嗎?” 然後,隻聽耿鹿兒的聲音道:“不說明白我會覺得不痛快。

    ” 隻覺她遲疑了一會兒,才又開口道:“等再見到李淺墨,你要告訴他,我真的不想再見到他了。

    ” 李淺墨陡聞此語,不由大吃一驚。

     卻聽得窗内耿鹿兒倦倦地道:“你告訴他,當初,我接近他,隻是為我骊山一門中,如今隻餘‘乘槎’劍術,‘犯鬥’之術久已失傳。

    那犯鬥劍,我師父說當世隻有肩胛會。

    我想,肩胛沒了,如今會的隻有他了。

    缺失犯鬥劍,是我骊山一門多年不振的原因,我接近他,隻是想重新為師門尋回‘犯鬥劍法’……” 李淺墨今日本來就情懷惡劣,好容易悄悄潛入異色庵,再沒想到會聽到耿鹿兒這樣的一番話。

     他隻覺得自己一時都透不過氣來,好容易深吸了一口,隻覺得自己的五髒六腑仿佛整個翻轉過來了一般:原來都是這樣,原來、都是騙我的! 他忍不住想要一聲長哭,可隻覺得此時哭都哭不出來。

    可這番打擊下,他控制不住,呼吸間大有異樣。

    門内的異色門主忽開口喝問道:“門外何人?” 李淺墨急怒之下,竟笑了出來。

    隻聽他道:“不用再勞煩你轉話了,你可直接告訴耿鹿兒,‘犯鬥’劍的劍譜,我錄好後,自會遣人專門送往骊山。

    而我與她……” 他的聲音忍不住哽咽起來,卻強自壓着:“……此生此世,都不必再見面!” 一語說完,他覺得自己再也承受不住:珀奴怨恨幻少師,抱着阿蔔回連雲第去了;索尖兒為了嗟來堂,不惜與魏王府勾結,出賣稱心,流别人的血,開自己的前程;王子婳姐姐又是那樣,讓自己感覺如從不曾相識……至于覃千河毀諾更不待提,枇杷是子婳姐姐的人,吳鹽想來是東宮的人了……他們都這樣,整個長安都這樣,甚至連鹿兒也這樣,他們看上自己的,不過是自己的手中一劍。

     怪不得不管羅大哥、謝大哥還是肩胛,最後都不得不孤獨終老。

     他急怒之下,隻覺得喉中火燒火燎地疼痛,再發不出聲音來。

    說完那句話,身子一彈,就已逃出異色庵。

     李淺墨一路東行。

     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要往哪裡去。

    他隻覺得,自己再不能留在這個長安了,那不是他的長安。

     連日以來,雨晦天暝,東行道路,一片泥濘。

     這一路上,所行所見,都是人馬困頓。

     有時,李淺墨看見有車陷在了泥途裡,習慣性的,他會上前相助,幫他們把車輪拔出來;有時,卻又隻視而不見,冷眼相看。

     沿途所經,路過華山,潼關。

    他也曾直登觀日峰頂,縱聲長嘯;也曾在潼關外的泥徑上,困立雨中,不言不動,旁邊經過的人隻把他當成瘋子或是傻子。

     直到有一日,他猛擡頭時,于路的前方,驚見一個巨大的城池。

    看着門樓上鬥大的字,才驚覺:自己已經到達了洛陽。

     洛陽城中,柳盛花靡處,原與長安不同。

     差不多每年的夏天,天子都會來此消夏。

    一則消夏,二則可免除百姓糧食轉運之苦。

    所以當朝貴人,多在洛陽城中也營建了華宅。

     李淺墨行至洛陽,不由停下腳來。

     因為,他這次出走事出突然,全無預備,這一路,從長安到洛陽,身上的一點銀子都快花光了。

     他在洛陽城逗留了數日,直到銀錢全部用光,依舊找不出興緻來怎麼去弄一點錢。

     每日裡,他都呆呆地坐在天津橋畔,看過往的行人,再就是在運河的碼頭,坐在人馬聲喧裡,默默地發呆。

     直到這一日,他依舊從一早上起,就坐在洛陽城運河的碼頭上,看着船隻行人。

     終于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