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蒼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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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枇杷都是極周到的人,周到得讓你除了聽她們說之外,都想不出什麼話來了。

     他正在想着枇杷是如何端謹識禮,卻見枇杷在那兒,像是想問什麼又不好問的,不由有些奇怪。

     見枇杷不問,他也不好問她想問什麼。

     卻見枇杷忍了一晌,終于忍不住,低聲喃喃道:“那麼說,那天羅卷也去了?” 她仿佛喃喃自語,見李淺墨全無反應,她終于抛了顧忌,熱切地問:“公子,羅卷去了後,他和小姐有沒有說話,他看她的眼神是什麼樣的?有沒有說他什麼時候回來,跟小姐……長長久久地在一起?昨天他穿的什麼衣服,上嘴唇上面那點唇髭刮了嗎?” 眼見她一口氣問出這麼多,李淺墨不由也有些目瞪口呆。

     卻見枇杷一笑,自嘲道:“唉,果然小姐說得不錯,我終究改不了,就是一個碎嘴丫環。

    可我,我真的想知道啊。

    ” 她坐在那裡一時怔怔地發呆,李淺墨不由也呆呆地把她看着。

     相比王子婳,相處這麼久了,他對枇杷的感覺是更加熟稔親切一些。

    不知道她坐在那裡,想起王子婳——她家那個小姐,羅卷、她家那個姑爺時,心裡究竟是什麼樣的感覺? 跟在王子婳身邊做侍女,那種感覺,該是又光彩又潛藏着悲涼吧?因為,那樣的小姐,那樣的姑爺,是不是會襯得自己都沒有自己了?所以她才會急切地問出這些:因為,那兩個主人的生活早已悄悄地取代了她自己本該有的生活,成了她全部的生活。

    所以她比兩個當事人還熱切地關注着。

     有一晌,枇杷才發現李淺墨正呆呆地看着自己。

    她是何等蘭心蕙質的人,一見李淺墨眼神,就似已明白了。

     卻見她鎮靜起來,伸手掠了掠鬓邊的頭發,輕聲笑道:“沒事兒,我并不覺得自己可憐的,反而……覺得自己很幸福呢。

    ” 她輕輕拍着李淺墨的肩膀,仿佛李淺墨比自己更需要安慰一般,輕聲道:“我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有幸與有資格當那種天之驕子、天之驕女的,而且那樣也很累。

    我當不了,我卻高興做個旁觀者。

    就像我現在跟随你身邊,看到你經曆了那些激動人心的事,以後一定還會做很多了不起的事,我是真的會覺得高興的。

    既替你,也替自己。

    就算我……真的很在意小姐,說不定還更在意羅卷,起碼我知道,就是沒有我家小姐,我跟他之間也不會有什麼的。

    跟着我家小姐,起碼讓我覺得跟他像還有着什麼。

    ” 說着,她輕聲笑了起來。

     “我是真的希望他們能夠幸福。

    ” 李淺墨愣了愣,發覺枇杷誤會了自己的意思,以為自己不隻是同情,甚或看出她喜歡羅卷了。

     他輕輕叫了聲:“枇杷姐……” 枇杷伸手捋了捋他的頭發:“什麼?” 李淺墨很認真地道:“我想跟你說:你真的是一個好女人,是我見過的最好的女人。

    我是說真的。

    我有過兩個娘,一個叫雲韶,她太在意舞了,也太在意自己了;一個是談容娘,她太強悍了,也太在意自己了;我認識過幾個女孩子,比如柘柘,比如珀奴,比如……耿鹿兒,還比如……異色門的那個;再比如,你家小姐,還有窦線娘;她們都很出色,但各有各的古怪,她們跟你最大的不同是:她們都太在意自己了。

    你一點兒都不會不如她們,其實你……是最好的女人。

    ” 枇杷不由一時有點發呆,愣了愣,笑着拍了拍李淺墨,笑道:“你這孩子……嘴真甜。

    怎麼,還嫌我對你不夠好,你再這樣,以後,不是要我把命都填給你嗎?” 李淺墨卻有些動情地伸手拉着枇杷的手,這還是有生以來,他頭一次正經地想起關于“女人”的話題,突然發覺,無論其他人如何驕傲、自信、勇敢、美麗……但如枇杷這樣,才是他從小以來,一直未曾結識的,那種真真正正的,讓你可以永遠依靠的……女人。

     ……原來她愛羅大哥。

     這麼想着,他忽然感到又甜蜜又傷心起來。

    他發覺這世上原來有一個人那麼孤獨卻又如此誠摯地希望有人來将她依靠,就覺得自己似乎真的有一點家的感覺,也有所依靠了。

     人與人之間的信賴,常起于一點小事。

     從那天以後,李淺墨猛地覺得自己與枇杷真真正正地親密了起來。

     一連數日,李淺墨的生活都很平靜。

     太子、魏王,在皇上不在長安的日子裡,鬧得很兇,這時似乎都安靜下來了。

    當然,他想得到,在這平靜下面,是如何地潛流暗湧:大荒山,虬髯客,天下五姓,幻少師,大食人,阿蔔王子,乃至瞿長史、杜荷……這些人,是永遠不會真正安靜的。

     他忽然開始有些佩服起他那個叔叔來了。

    天下如此多奇才異能之輩,但他禦辇回處,整個長安,哪怕藏龍卧虎,在他的威睥壓下,也不得不安靜下來。

     自隋末以來,不,其實是自從漢末以來,這整個天下,何嘗真正地消停過? 也許,這個天下,真的需要這麼認認真真地消停一刻,以休養生息。

    不管是不是如鄧遠公所說:休養之後,就又是一個可供剝奪的時世了…… 但起碼,這一刻,哪怕剝奪漸起,起碼一切多少還在休養生息着。

     幾日之内,他也在休養:他有很多這些日來,連番惡鬥引發的需要細參的武學修為上的難題。

     可休養中,卻聽到枇杷說:“公子,皇上回京已有十餘日,魏王與太子那邊想來也輕松了許多。

    魏王曾宴請過咱們,咱們是不是多少也要回請一下,不然就太過不知禮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