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麥田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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匕已被敵手一刀擊落。

    她雙眼一閉,知道:這就是了局了。

     閉眼之前,她深情地向小王子落地的方向望了一眼。

    這一切,她都要記住——她情願臨死之前,自己可以貫穿生死記住的,就是這一片麥田。

     她要記住:那一片寬廣的麥田間,她與木姐、魍兒,如何相隔數十丈,彼此孤獨,隻為了想護住她們拼死也要護住的,記住那些分光術、草木流,與魍然訣……記住這一刻,然後無論是殺戮也好、死亡也好,終未曾掩盡的、自己曾經的努力……她雙目一垂。

     這一生,她終于可以不再怕。

    她的身影也頭一次終于止住顫動,所有的分光術、魍然術、草木流……今宵散盡。

    可她,臨死前的一刻,卻終于開始幸福地感到:原來,她終于可以不怕。

     她想——“底诃離”原意本就是泉下。

    泉下就泉下吧,與小王子、木姐、魍兒泉下相聚,雖說家國殘破,但他們已曾傾力相救…… 這麼想着,魉魉的心中幾乎升起一絲幸福的感覺來。

    這感覺,她此生都還未曾嘗過。

     一聲清嘯打斷了她的思緒。

    她隻覺那聲音甚熟,一睜眼,先見到了罩在自己頭上的馬刀幻出的光芒;也見到了敵方那突然奔來的援手;同時,還見到了……奔來的那十餘騎鐵騎後面,最後一騎的馬尾之後,突然有一劍光華升起。

     ——是他!吟者劍! 從柘柘口裡,她久已知道了這把劍。

    今日正午,她還見過那個人。

     這奔馳而來的十餘騎,正是中午曾狙殺她的那十餘個大食漢子。

    李淺墨附身他們馬後,一路上都未讓他們發覺,卻随他們一起趕來了。

     隻見吟者劍一劍光華陡起,李淺墨羽門提縱之術已傾力施為,身如一羽,而其飛如電。

    轉眼間,魉魉隻覺自己已被人攔腰抱住,飛馳出頭頂上那片刀光刃網。

    卻是李淺墨一式“大野流星”,強行突破了敵人的隔障,順勢挾住了魉魉,直向前方沖去。

     他羽門身法,一旦施為,短距離内,那真是快逾奔馬。

     魉魉的一身輕功提縱之術本就不弱于李淺墨,這時猛然得救,回過神來,一拉李淺墨衣袖,随他奔騰之勢滑行,竟全不增李淺墨負擔。

     眼見得他二人直如大野流星一般,疾馳向木姐身畔。

     李淺墨吟者劍風吟而起,那劍名為吟者劍,實為舉劍當風之時,劍中自有嘯鳴。

     卻見他揮劍連刺,劍尖上如有一連串的流星爆出,已向圍攻木姐的人疾攻出十數劍。

    這十餘劍刺下來,圍攻木姐的大食人已有兩人傷肩,一人傷肘。

    白袍之下,驟然濺血。

     李淺墨更不停留,有着魉魉知機的換手拉住自己衣袂,騰出左手挾住木姐,三人憑空飛渡,如在麥草間滑行一般,已疾奔向魍兒。

     隻聽得一聲劍鳴悠長銳響。

    劍鳴止處,卻是李淺墨一劍廢了一名正攻向魍兒的敵手,挾着“夜門”三女,同向小王子落地處疾奔而去。

     前面的大食人大驚,忍不住人人回顧。

    李淺墨等搶得先機,終于搶先落于那小王子的身側。

    李淺墨一低頭,看向終于被震醒了的小王子,目光中不由劃過一絲驚色:原來,他就是小王子?! 四十餘騎大食戰馬就那麼默然肅立着。

     它們一線排開,呈個弧形,如引弦之弓,冷對着李淺墨與幻少師數人。

     連李淺墨都覺得這群敵人簡直威武無比。

    那些馬,個個身高腿長,肌腱鼓脹。

    馬上,就是一尊尊雕像般的白衣大食戰士。

    他們臉上的表情也石雕也似,仿佛他們從裡到外,連同心肝,都是鐵镌石刻的。

     這是一個戰陣,遠非李淺墨曾經曆過的所有打鬥所能比。

    那些大食戰士,分明個個都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死亡仿佛将成為他們的榮譽。

     李淺墨還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态度,此時方才明白,為何萬裡之外,大食鐵騎可以縱橫無阻,視天下英雄無噍類了。

     幻少師這時緩緩地睜開眼。

     他終于醒了。

    他們底诃離一門面對大食騎士,一向苦無辦法。

    這時,他與三個女子置身李淺墨後,眼見着李淺墨單人隻劍,獨對着數十乘大食鐵騎。

     ——這一戰,終究要被引發。

     李淺墨隻覺得手心裡出汗。

    他心中也忍不住一陣激昂: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男兒踏陣之樂?他心底也有一些什麼東西悄悄地燃起了。

    以前,出于肩胛的教誨,他一直不敢輕視生命如無物。

    臨陣對敵,常懷有仁者之心。

    可今日,他面對這群大食戰士時,卻猛地警覺,自己一直壓于心底的,那想來隻屬于男性的戰鬥欲望卻被撩撥了起來。

     對方諸人分明都不畏死。

    不隻如此,他們還似已将死亡當作了自己畢生追尋的事業。

    那麼,與他們一戰,又何須效那仁者之軟弱慈悲态?反正,彼此已将死亡當做一場遊戲。

    他們分明是傳說中的那種戰士,隻以勇為業,以怯為恥。

    戰陣若此,一切就都已變得簡簡單單,不管目的有多複雜,動機有多古怪,可手段終究是一樣的,那是敵我兩方唯一可溝通的事:隻有生與死。

     這樣的一戰,卻是整日迷于價值判斷,在無數價值取舍間迷失了自己的人,唯餘的男人式的樂趣。

     哪怕李淺墨平時未嘗不哂笑于此,可今日,他卻似為自己的敵手打動了。

     這将是一場意志之戰。

     死亡,卻是佩戴在勇者襟前的胸章。

    其實,無論一戰之後,死與不死,這些男人胸前,都會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