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默石

關燈
猛地銷聲匿迹後,這些年她一直都住在哪裡?隻有開王府家祭時,她才會稍稍露一下面,就那時也是一晃不見。

    而其餘的時間,她都在哪裡呢? 但沒人敢問開王府的人。

    這件事就是在開王府内,似也早成禁忌。

    大家隻有背地裡、私下處一次一次饒有興味地猜度着。

     那是一間石屋。

    石屋坐落在開王爺駐跸街别宅的最空荒處。

    石屋裡空蕩蕩的。

    那被石頭砌成的空間因為過大而有一種奢華的感覺。

    但太過奢華,奢華都冰冷了。

    因為空,這裡顯得像是一座傳說中的“冷宮”。

     石屋裡,隻有一架石屏。

     “原來你還是這麼恨我。

    ”那個聲音透過石屏,還是親密得像是在你耳邊哈氣。

    一呼一吸、癢酥酥的。

     甯默石默默地看着雲母屏風上的石紋。

    那石屏風磨得很細很薄,可以透光。

    石屏上,映着一個女人的影子。

     那女人就坐在屏風背後。

    屏上的石紋天然生就成幾片芭蕉葉的樣子,在巧手匠人的打磨下,更加惟妙惟肖的像一幅大筆寫意。

     女人的影子透過石屏映了出來,在芭蕉葉子下,依舊那麼嬌俏俏的如有春意。

    當此佳麗,甯默石卻并沒有看向她,而是看向自己為燈光映在屏風上的倒影。

    屏上的石紋模糊了他臉上歲月的痕迹。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以為自己早已成熟,今天,卻又一次驚心地在石屏上看到了一點自己當年的痕迹。

     這個殿内,差不多所有的東西都是石頭制的。

    本來不多的幾樣,石墩石床,看着更是硬而且冷。

    這裡是開王府的冷殿,專門禁閉那些不貞的女子。

     “開王爺讓我來問你一句話——京展他現在到底在哪裡?” 甯師爺揉着自己蒼白的手指,沒答西林春的話,反問了這麼一句。

     石屏後的女人忽然笑了起來,她的聲音很脆,落在石頭地上,一片片的碎裂,等着人來痛惜的感覺。

     她的聲音裡帶着嘲諷:“你問我?甯師爺,姓開的就算是真的被蒙在了鼓裡,難道你也是?他以為我在榴蓮街上勾搭上了什麼斬經堂的子弟,難道你也這麼想?” “呵呵,哈哈,嘿嘿。

    難道你敢說,這不是你親手做就的一個局?”她忽哈哈大笑起來,“一個既陷害我,又陷害了斬經堂的局?”她的胸口忽然一陣聳動,好半晌,才勉強平複下來。

    “你下手可真狠呀。

    一絲餘地也不給别人留。

    你變了,變得不再像剛入開王府時那麼一個年輕單純的子弟。

    我有時甚至懷疑,你還是當年的那個小石頭嗎?” 甯師爺默默地擡起眼:“小石頭”? ——當年的小石頭是個什麼也不懂的年輕男孩兒,而現在,他已是一個男人了。

    他在心裡呵呵地苦笑着:男人……那心裡響起的呵呵的聲音像一個人在冬天裡倒抽着氣,雖是自己的,卻一口一口的冰冷。

     “這些年,我是每月一次看到你這麼慢慢地變了的。

    ” 這麼些年,隻有甯默石被開王爺允許每月來看王妃一次。

    隻有他,隻有這個男人,才是西林春唯一能接觸到的生人。

     她看得不可謂不仔細。

    甯默石其實并沒有老,他的五官依舊在原來的那些位置,依舊……那麼俊朗清秀。

    隻是,皮膚上的氣色,再不似原來天然般、恍如無色琉璃般的色澤,而是一日一日,青如天、明如鏡、薄如紙、聲如磬,那麼青白下來,變成一面讓人看不透的青瓷。

     變了——自己确實是變了。

    甯默石看着自己蒼白的手指,想起些往事。

    隻有在這個冷殿裡,他才允許自己想起那些往事……剛入開封時是哪一年?還是十好幾年前吧。

    那一年的鄉舉,直到過了好多年後,他才知道自己為什麼沒有考取。

     那就是為了這個正坐在石屏風後面的女人。

    她真的很美,哪怕是在石室冷宮,哪怕隔着屏風,還能讓人感到如沐春風。

     可當年,讓他怕的就是她這種因為美而産生的自信。

     ……因為她當時正想替開王府找一個算賬的師爺,用來管内庫的賬本。

    這個人必須年輕,必須要有點才學,又必須要對得上她的眼。

     所以她幹涉了鄉試。

    她看中了甯默石。

    她的嘴唇輕輕一碰,甯默石那麼用心寫出的三篇策論便被主考扔進了廢紙簍裡。

    甯默石窮愁無路之下,也就真的隻有入了開王府,成了開王府的一名管賬師爺。

     那時的甯默石也真生得年輕俊朗,以緻主管家務的開王妃每一次見到他來報賬時的樣子,就忍不住想逗他一逗。

    而那時的甯默石,也當真拘謹得可以,甚至從來不敢擡頭看一眼她。

    開王妃的美在外面蕩出回音,那回音蕩回來,又敲擊在她身上,似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