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無形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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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聽噗的一聲,五指已經插入,他的整個身子挂在牆上。

     他吸了一口氣,勢子毫不怠慢,左手伸出,又同樣的插進壁裡。

     如此一連換了幾口氣,他終於到了頂。

     他僅僅上升了這麼段距離,便氣喘連連,頭上汗水不住下滴,他悲痛地忖道:“我剛才隻要一縱,便可達六丈之高,現在這五丈的距離,竟使我累成這個樣子,唉!……” 他挂在牆壁上休息了一下子,便右腿一出力,身子一個蕩動,便将蓋在頂上的一塊木闆踢開。

     “叭哒”一聲,木闆倒翻而起,淡的清光映了進來,風,也呼地一聲,鑽了進來。

     李劍銘一個翻身,便躍上了地上。

     他揚起了手臂,深深的呼吸了口新鮮的空氣,然後把蓋子蓋好,再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環境。

     他見到這是寺内的空院裡,旁邊一大堆柴,左側是一間毛廁,看來這倒是個柴房。

     於是,他走出了柴房,擡頭望了望天上,隻見有幾顆星星,偶而透出了雲層,露出一些微弱的光芒。

     天上,一片片的雪花,飄落在地上。

     飄落…… 在地上…… 他忖道: “我是今天上午昏迷過去的,難道已經過了五個時辰了嗎?現在看來來都快子時了……” 他這個念頭沒想完,見到一個黑影碰碰撞撞的走了過來。

     他隻見是個小和尚半閉着眼睛,右手拉着褲子,左手掩着衣襟,不讓寒風吹進懷裡,聳起個肩,沖了過來。

     他一面走,一面嘴裡嘟嚷道:“今天多喝了幾杯熱茶,便把尿都急出來了,真他媽的,這麼冷,還要從熱被窩裡鑽出來上毛廁。

     真他媽的那些混蛋,有夜壺也不借一下,說什麼撤一泡尿要交十個銅闆給他,那有這樣敲竹杠的,明天我找個石頭,把它敲壞了,我們誰也别用……” 他說到這裡,突地肩膀撞上一人,他眯開了睡眼,說道:“那一個師兄也來上毛廁……” 他這個廁字還未說完,便看清了是一個中年的大漢,靜靜的站在自己面前,他認得這正是和老方丈下圍棋的那個李施主。

     所以他立刻堆着臉笑道:“李施主,你上廁……” 他說到這個廁字時,突地想起昨天下午,正是自己把已沒有呼吸的李拖主的屍首放在地下室裡,而這時怎又會看到了呢? 他頓時臉色大變,吓得一陣顫抖,兩條腿登時軟了下來,他顫抖地道:“阿彌陀佛,觀世音佛,如來佛,我的彌勒佛,我的地藏普薩佛,你把這個鬼抓回去吧!你們保護我……” 他的牙關直在打戰,因而說話根本不清楚。

     李劍銘靜靜的站着,看看面前這個小和尚在攪什麼鬼,他又好氣又好笑道:“這真是迷糊蛋,竟把我當起鬼來了,或且看他到底怎樣。

    ” 且說這小和尚一見念佛竟失了靈,於是他吓得雙腳都軟了下來,他雙膝一跪,哀求道: “鬼爺爺,鬼施主,鬼大爺,鬼老子,你饒了我吧!我隻前天偷喝了半口狗肉湯,不!隻用舌頭嘗了一點………鬼祖宗,鬼施主,你饒了我,你要抓我,先抓慧根師叔,是他殺的狗………” 李劍銘一聽,嘿了一聲,一手就把這小和尚後領提了起來。

     那知小和尚身子一被提起來,身上便滴呀滴的,漏出水來,李劍銘一看,見到地上一大堆尿,敢情是小和尚吓得把尿都吓出來了。

     “鬼大爺,前天我把你拖到了地下室……” 李劍銘道:“你說前天,那麼今天是什麼日子了?” 小和尚顫聲道:“今天是初二了。

    ” 李劍銘失聲道:“初二?糟糟!那青衣人約我………” 於是他把小和尚摔在地上,躍起出牆,去趕那青衣人的約會去了。

     而這個小和尚,竟然吓得過度而至於昏過去了。

     雪,停了。

     風,靜了。

     月亮,從雪朵後探出了笑睑,俯視着這銀白的世界。

     淡淡的光輝,好像水銀似的,流得滿地都是,遠望過去,一片皓白。

     這時,從遠處緩緩的走來了一個人,他的影子,被月光拖着長長的,倒映在他背後,一步一步的踱了過來。

     他的身影修長,步履從容,看去甚是飄逸,潇灑,但隻可惜他的臉上蒙着一條面巾故而根本看不出他的面貌來。

     他走近了這個土堆後,站定了身子,四處打量一下,喃喃道:“人呢?” 他摸了摸臉忖道:“幸好易容藥沒有掉了,所以才能回我本來面目,等下我可揭開面巾和他認識……” 他這念頭才一想完,便聽見一聲琴聲響起。

     在黑夜裡,這聲琴聲聽來更是清晰,但是他卻分辨不出,這暗中彈琴的人,倒底是在那裡。

     因為這響琴聲彷佛來自遙遠的地方。

    又彷佛是近在眼前一樣。

     他正在感到奇怪,想去找找彈琴者是誰時。

     一聲冷峻的聲昔道:“你可是落星追魂?” 李劍銘道:“是的,不錯,尊駕何人?” 那聲音哼了一下,說道:“你且聽我一曲琴音,然後你才有資格問我是誰?” 李劍銘一聽,也哼了一聲道:“我落星追魂什麼都不怕,還在乎你什麼琴聲不成?你彈吧!” 他傲然的說道。

     暗中的那人冷冷的嗤笑一下,便沒有聽見聲音了。

     李劍銘正在想為什麼沒有聽見聲音之際,突地,一縷細微有如蚊叫似的輕響,從那遠遠的天邊響起,接着婉轉柔和的琴聲,有若仙樂似的,從空氣中飄了過來。

     那股溫柔的琴音,彷佛化為情人的細語,使得他眼前一變,好像是處身在當年,和公孫慧琴在金龍堡裡的情景一樣。

     公孫慧琴深情款款的對他說着多少情話,那一縷縷的情絲,從她的眼睛裡射出,纏在他的身上,纏在他的心上,使得他嘗到了愛情的甜蜜,嘗到了女性的溫柔…… 倏地—— 琴聲一變婉轉之音為哀怨,傷情,那縷縷的情音,從琴弦上飛起,傳進李劍銘耳裡,有若冷冷的惡語似的。

     他仿佛看到公孫慧琴受到重傷,倒卧在雪堆裡,一片鮮血,染紅了她的存身之處,她在呻吟着,在哀号着,在企望着他去救他,企望着他給她溫暖,讓她臨終之前能夠安然的躺在他的懷抱裡。

     但是—— 他卻根本沒有想到她,隻想到了另一個女孩子,眼看着她眼睜睜的喘着氣,流着血,顧都不顧她的死活…… 因而她呻吟着罵着他的薄幸,罵着他忘了以往那些甜蜜的情景,罵看他狠心……… 他到此不禁痛苦地喊道:“慧琴你在那裡?你在那裡?我沒有忘記你,我要去救你……” 但他一這樣叫,另一個美麗的影子,在他面前跳動。

     那是劉雪紅呀!那個癡心的女孩子,為了他而被削發為尼的女孩子。

     她跪在蒲團上,兩眼含着淚水,在低頭為他祈禱着平安,兩手數着念珠,過着那古佛青燈的寂寞日子。

     他很清楚的看到了她頭上青絲盡去,上面有若六個鮮明的戒印……… 他哀傷地叫道:“雪紅,雪紅呀!你不要那樣,我馬上會去救你的……” 倏地—— 彷佛他的父親,帶着滿身的血迹,流着血淚來到他的面前,戟指罵道:“不孝的逆子,我為你而犧牲了我的生命,而你卻隻顧想到女人,根本沒替我報仇。

     你想想我好痛呀,我身上都是傷痕,我從深崖上跌了下去……” 他哭着喊道:“爸!爸!你原諒我!” 他全身撲倒地上,淚痕濕透了面巾,他用手把它扯了下來,低着頭哭泣着。

     琴聲一個轉折,已變成高昂激厲,彷佛無數的鐵馬金戈,在戰場上沖殺着,一片喊殺之聲,馬蹄翻飛,帶起一大片血肉,旗旆在陽光下,急驟地移動着。

     鼓聲隆隆的急響,無數敵人的長戈插進了軍士的胸裡,接着一片哀号…… 他兩眼淚珠湧出,全身都在顫抖着,熱血在急速的沸騰着,心髒加速的跳動,他喘着氣,跑上前喊道:“殺!把敵人殺退,還我大漢江山………” 倏地眼前一變—— 一片荒涼的沙原,一片白骨,一片…… 自己的親人已經死去,家園已經破碎……… 他大吼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躍起高高的,摔落在土堆上,昏死過去了。

     琴聲,停了。

     —聲歎息的聲音……… 一個窈窕的影子,從土堆後走來……… 于是—— 接連着一聲驚叫。

     於是—— 又停了。

     夜色濃了,更濃了……… 一片烏雲,飛了過來,掩住了月亮。

     頓時,大地又是一片黑暗。

     寒風呼嘯而過……… 野犬狂吠着……… 樹枝顫抖着……… ※※※ 黃昏。

     炊煙縷縷的,自每個屋頂升起,袅袅的扭動了幾下身子,便随着涼風飄蕩開去,以至無影無蹤……… 接着,又是一縷縷的升起……… 飄散開去……… 飄散……… 屋内,已經點上燈了,照耀着大地,一片光亮,情如白晝。

     大廳,一個長者手裡捧着一杯茶,正在和一個年青的書生在談着話。

     他說道:“早晨據阿福到圓通寺裡探聽消息的結果,那落星追魂已經失蹤了,寺裡一個小和尚說,他步子跄踉的走出了廟門後,到現在還未見回來,恐怕十有九的是死定了。

    ” 年青書生沉吟了一下,說道:“這可不一定吧!他身懷絕技,怎會這麼容易便死去呢?” 老者道:“老弟!你這就不明白了,要知那摧心毒魔的毒功,天下聞名,中之者無不當場斃命的,何況又加上三十年前那已名震江湖的金甲神,以及海南劍派的兩個能手,他還能不中毒死去?除非他已修成了活神仙,否則他決難擋得了這四個高手的圍攻的。

    ” 年青書生問道:“據你說那圓通寺裡的迎實精舍,已被一種不知是何名的掌功震塌的?” 老者道:“嗯!不錯,那些和尚挖出來一個屍體,見到已是全身骨骼,都根根折斷,尤其是有一股焦臭之氣傳來,生像被燒過一樣,而落星追魂并非以火器而聞名於世,故而我敢說那是一種威力極大的神功。

    ” 年青書生皺眉道:“天下的各種神功,如佛門的菩提神功,以及道家的一口先天真氣所凝聚的罡氣功夫,還有本派的‘烈陽功’,等等,都不是能發出本身真火,而緻於摩擦空氣,産生熱力,而緻震死的,那他的功夫是那樣精深?威力竟如此之大?” 他說到這裡,頓了一頓,繼續說道:““不過,你說他中了摧心毒魔的毒呢?” 老者喝了一口茶,說道:“江湖上誰都知道摧心毒魔的毒功厲害之處,故而大都不願惹他,而他也就更加驕傲自大,自以為功夫高明,所以身上常帶了一塊五毒門的令牌,那面令牌上面镌着保有人的姓氏,故而曉得他是摧心毒魔。

    ” 年青書生詫異道:“五毒門?怎麼我從未聽過有個什麼五毒門呢?” 老者道:“當年我行走江湖之時,曾聽過在苗疆一帶有個五毒門,後來不知怎麼遷到秦嶺去,以後江湖上就很少看見過五毒門的弟子了,若非看到那面銀令牌,那我也不知道摧心毒魔是五毒門的。

    ” 年青書生點點頭,又問道:“那麼金甲神和那兩個海南劍派的,你又怎麼曉得呢?他們也是被落星追魂掌功震死的?” 老者道:“那金甲神為河套天娛官的守宮四大神魔之第一位,身穿一件金甲,神威凜凜,三十年前曾出現過江湖上數次,享有極盛之威名,不料這次卻死得這麼慘。

    ” 年青書生道:“怎麼個慘法呢?” 老者道:“他的整個頭顱都破碎了,而左臂整個臂上的肌肉都磨光了,隻剩下一條白骨,全身滲出紫黑色的血液,唉!真是慘極了。

    ” 年青書生道:“這麼說,他是中毒而死的了?” 老者點點頭,說道:“豈但他是中毒而死,那海南劍派的黎山雙雄,也都中毒而死。

    ” 年青書生一聲,睜大了眼睛,問道:“怎麼?他們也是中毒而死?難道落星追魂也擅用毒不成?” 老者搖了搖頭,歎了口氣說道:“這個我到現在還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不過他們兩人,一個是手上中毒,另一個則是整個天靈蓋都被劈碎,身上也是滲出黑色毒血……” 年青書生道:“那麼地上都是毒血,碰上了豈不是會中毒?” 老者道:“老弟,你說的不錯,圓通寺的和尚,為了收屍,一連死了八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