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無影無蹤

關燈
接連着好幾天的大風雪。

     停了。

     大地又是白茫茫的一片。

    雪,堆得老高的,有幾座小茅房都被壓塌了,一個老人眼淚汪汪的,佝偻着腰,幫忙他的媳婦從雪堆裡,挖掘那破褛的衣衫,以及那少得可憐的家俱………… 太陽從雲層後探出了半個臉,笑嘻嘻的偷看着兩個小孩在堆着雪人。

     一大群的孩子,從屋子裡跑了出來,在雪地上打滾;一個小孩拿起一大把的雪,往别人的衣領裡放了進去……… 另外兩個小孩從門外的缸裡,把圓圓的一大塊冰敲了下來,用繩子串住,拿着一根木棒敲打着冰鑼,大聲嚷道:“大老爺來了,閑人回避。

    ” 于是,惹起一陣哄笑……… 這時,從遠遠的一邊馳來了兩匹駿馬。

     馬蹄翻飛,濺起一大片白雪,飛了起來。

     雪地上,留下了兩行深深的蹄印。

     近了。

     我們很清楚的可以看出他們是兩個英俊的少年俠士,因為他們都是身佩長劍,身形矯健,僅隻穿了件單薄的長衫,便騎在馬上,這除非他們練有武功,否則他們決不敢如此的,你說是嗎? 此刻,左邊騎在白馬上的一個英俊非凡的年青人,側首對他右邊的另一人笑着說道: “飛鴻弟,累了吧?” 右邊的那個被喚飛鴻弟的,搖搖頭道:“不怎麼累!我們這次隻不過趕了三天,以前我在山上練功夫的時候,曾經接連五天五晚都沒睡,比起來,這次舒服多了。

    而且慧琴姐生死未蔔,我也根本沒有想到要休息——” 現在,從他們的對話中,我們可以知道,他們正是那從永興出發連夜趕路的李劍銘,和公孫飛鴻兩人。

     他們為了找尋公孫慧琴之行蹤,連日冒着大風雪,趕到洛甯來。

     此刻因為已經将要到城裡,故此都将速度放慢,緩緩的馳動着,讓坐騎喘一口氣。

     李劍銘聽到公孫飛鴻說完話後,他贊許地點了點頭,說道:“你這次報完仇後,有什麼打算?” 公孫飛鴻道:“我剛下山時,掌門師尊吩咐我,叫我在江湖上曆練一年之後,再回山裡重修師門上乘劍術。

    ” “而且近幾年來,師尊他老人家,從山中絕谷下,獲得本門失傳的數招威力極大之劍術,要我去修習,以作為華山十年論劍之……”說到這裡,他好似覺得失言似的,故而住口不說。

     李劍銘見他這樣,笑了笑道:“你有沒有考慮到你師叔若是回武當山後,對你師父面前說你和我一起,而且把你下山後的一切告訴他,你想後果會怎樣?” 公孫飛鴻茫然道:“這個……”他想了想後說道:“師父在我下山時曉得我要報仇,這點縱使師叔怎麼說,我想師父決不會把我怎樣的,頂多面壁三年,不能下山……” “至于說,他老人家若曉得我跟落星追魂在一起,那我可要被逐出師門,或至被挑斷筋骨,變成終身殘廢也說不定。

    ” 李劍銘道:“那你現在怎麼辦呢?” 公孫飛鴻道:“我也不曉得……” 他此刻想到自己剛下武當山,便碰上了這種事,以緻于将會變成背叛門派的罪人。

     想到自己從十二歲時便被恩師收留為徙,六年來,待已有若嚴父,熱心的教導自己學藝,希望自己能夠在十年一次的華山論劍上,替本派奪得那第一的殊榮,而自己竭盡全力的修習着師門絕藝,也确實的在二代弟子中名列前茅,心中每每以此為自己的口标…… 但是,現在竟演變成這種情形,叫他怎不感慨無比,黯然傷心呢? 李劍銘見到他這副樣子,他說道:“飛鴻弟,你不用難過了,待至找到你姐姐後,我一定想法替你找一個好的師父……” 公孫飛鴻搖了搖頭道:“師恩重如山,我将要回到武當山——” 李劍銘道:“好,做人就要這樣,有恩必報,不能忘本,尤其是大丈夫,更應恩怨分明。

     我一定會想法,讓你重回武當的,你放心好了。

    ” 公孫飛鴻驚直這:“真的?” 李劍銘道:“當然,難道你想我曾說過什麼妄話不成?” 公孫飛鴻道:“你的話我決定相信,一百廿萬分的相信,天下還有什麼事能難得住落星追魂呢?” 他因為得到李劍銘的承諾,所以心裡一高興,順便拍了一下馬屁。

     李劍銘道:“你少拿高帽子往我頭上戴好吧,我一向——” 他此刻突地想到自己易容在洛陽城外的關帝冢旁,将丐幫絕技“打狗棒法”中最後三大絕招,傳授給飄渺酒丐時。

     曾遇見顧鳳霞險遭花花太歲淩辱,自己以丐幫絕招将花花太歲打敗,救下顧鳳霞時,曾告訴過她,李劍銘墜下萬丈深崖,以緻于粉身碎骨…… 現在想起來,這個天大的謊話,是從自己嘴裡親口說出來的,而現在還說未曾說過一次謊話,這真是…… 唉!想到那顧鳳霞,在這個時候,該不知道怎麼樣了?而且還有那劉雪紅,她也不知道怎麼了。

     也許因為黎雲是落星追魂,峨嵋派将要大為震驚吧!而她也就不會再和黎雲見面了。

     自己現在既然曉得雙方誤會已經解開了,那麼就應該專心的愛着公孫慧琴,把她們都忘了吧。

     他默默地說道:“讓黎雲随着微風,永遠在你的心裡消失吧!不要留下一絲痕迹……” 兩匹馬緩緩的并辔前進着,李劍銘在馬上挺直着身子,将視線投射在那遠遠的天邊,他舒暢地吸了口涼沁的空氣,将滿腦的雜念,抛個幹淨。

     他在馬上看到了雪地上一大群凍得滿睑通紅的孩子,在拿着雪團,打起雪戰來,一片嘻嘻哈哈的笑聲傳來,無數的雪團飛得滿天都是…… 他感慨的道:“隻有兒童,才是最天真的,他們沒有憂慮,沒有煩惱,活潑的小生命裡,隻有歡樂,你看他們那玫瑰色的面頰,是多可愛……” 公孫飛鴻聽後道:“但是他們若生長在殘缺的家庭中,或者他們的父母未能全心愛護他們,那麼這活潑的小生命,也會痛苦,有憂煩,他們将會失去臉上的紅潤,變成一片蒼白……” 李劍銘同意地點點頭道:“我相信天下父母都是愛子女的,但他們往往疏忽了自己是否将這份愛,切切實實的給了孩子們,讓他的子女們能夠感到這份溫暖……”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道:“我就是從小失去母愛的,而且我身患奇症;不能夠像一般兒量一樣的快樂地玩耍,說實在的,我從來沒有玩過什麼堆雪人,打雪戰,我現在看到了他們在玩,我都有這種欲望,想領略一下那是一種什麼滋味;你不會笑我吧!鴻弟……” 公孫飛鴻同情地搖搖頭,他說道:“這怎麼會呢?我自己也是在十一歲時就死了親娘,我知道你的幼時的心情……” 李劍銘道:“你比我幸福多了,我十二歲時,父親都沒有回來過,我在家遭受了惡奴的欺淩,仆人的蔑視,所以到我十五歲時,我就出門去找尋父親,從那時開始,我又受到了許多的磨折。

    ” “因而,我發誓要以自己所身受的痛苦,十倍還報那些惡人,我要殺盡那些作惡多端,奸險鬼詐,假冒為善的惡人……” 公孫飛鴻看到李劍銘眼中光芒畢露,神威凜凜,他不自禁的打了個寒顫,他說道:“銘哥我很了解你,不過我認為你應該給他們一條自新的路,讓他們能夠醒悟過去自己之非,不應一直的殺……” 他看到李劍銘臉色尚善,故放膽說下去道:“那些人有的是為環境所逼迫,有些卻是一時的失足,他們絕不會将良知完全泯沒的,因為到底人性本善,他們自有覺悟的一天,你也應該讓他們有機會去向善,銘哥,你不認為我過于多言罷?” 李劍銘道:“以往我未想到這點,直到上次我放了一個仇人之後,我也體會出這點,現在隻要見到你姐姐後,我再清理一些事後,便想隐居在深山之中,不問世事……” 他此刻雖然是這麼想,但是天下的武林是否肯讓他就如此的一走了事呢?是否就如此輕易地忘掉那些血的事實?而他的命運是否會如此的平坦?一切都會如他所想的那麼簡單。

     我先告訴你,不會的。

     因為此刻整個江湖都在與他作對,正派武林中人,正在積極的準備着要擒獲落星追魂。

     何況還有那麼多蠻荒山野的異人,也都将要來到江湖上…… 他将永遠不能隐居了,除非…… 除非什麼呢? 請各位讀者繼續看下去。

     且說李劍銘說完話後,他瞧了瞧天色道:“飛鴻弟,走,我們加快一些,趕到洛甯去問問看,是否能立刻查得出來。

    ” 公孫飛鴻應了一聲道:“我也想到城裡去吃些什麼的!” 李劍銘道:“那麼走吧!” 說着,他一抖缰繩,雙腿一夾,白馬潑辣辣的向前沖去,公孫飛鴻也馭着坐下乘騎,飛奔而去…… 口口口 冬天的晚上,原就是非常寒冷的。

     但李劍銘此刻的心,卻更是冷。

     他時而坐着,時而站若,有時卻又忍不住的走到客棧外來,望着蒼茫的夜空出神,盼望若公孫飛鴻能帶來好消息。

     因為他們自早晨進到洛甯城後,便開始到城裡的大大小小客棧裡,查問是否有相似形象的一撥人。

     但是他們從上午到中午的半天時間,也都沒有問到絲毫線索。

     于是他們找到了一聞名喚廣益的小客棧,将馬匹安頓好,開了兩個房間之後,又開始到各車行,馬行去采查公孫慧琴的下落。

     為了方便起見,他們分劃開兩人的範圍,各以洛甯城十裡以内之地為限,約好以戌時為限,須回到廣益客棧來。

     于是兩人分手,各奔所劃定的範圍去。

     李劍銘在約五年前,曾因在家中受盡惡仆虐待,故離家出走,在洛甯城外遇見竹杖神丐替他打通穴道後,曾在洛甯城内流浪甚久,對于城内的情形,也甚為熟悉。

     但是他整個下午的時間,跑遍了洛甯城以南的各馬行和車行,也都沒有問到一些有關公孫慧琴的行蹤。

     失望之下,他隻得回到了廣益客棧,把希望寄托在往北面查探昀公孫飛鴻身上。

     但是黑夜已經降臨了,卻仍然未見到公孫飛鴻回來,于是,他的心更加焦急了。

     他望着茫茫的夜空,望着客棧高高挑起的一盞紅燈,他迷茫了,他慌亂了。

     他深深的忏悔着自己,恨着自己為什麼以前不問個明白,而要自己固執在牛角尖裡。

     這樣,不但自己痛苦,連帶着公孫慧琴也痛苦,而甚至于被人打傷了,身上帶有那麼嚴重的内傷,竟失去了蹤迹,以至于生死莫測,叫他怎不傷痛欲絕呢? 若是他能夠清醒一下自己的腦筋,當初夜探金龍堡時,聽到堡主夫人叫她玲兒,看到她睑上那種表情,也可以了解她的苦心,而自己則能挺身而出,用自己的一身絕藝來保護她,那還怕什麼歐陽平?隻要他落星追魂一伸手,就可把他打得變成歐陽扁。

     還能讓他碰公孫慧琴一下?那時要碰碰,他大概都不敢碰,但現在呢?由于自己的愚笨,而緻于發生這樣的後果。

     他咬着牙,心裡宛如刀割似的,硬生生的不讓自已往壞時方面想去,他說道:“隻要她有什麼不測,我非把你們這三個鳥堡給削平不可。

    ” 他喃喃道:“慧琴呀!你千萬不要死,一定要等我趕到你那兒救你,那時我将要求你寬恕我,原諒我的愚笨,随你怎樣處罰我,我都會心甘情願的,慧琴呀!你不能夠死,你……” 他望着蒼茫的夜空,喃喃的說着,他痛苦的搖了搖頸,對着上蒼祈禱道:“上天呀!求你不要攫去她的生命罷!她是個非常善良的姑娘,我求求你,求你不要把災難降在她的頭上,讓一切的痛苦由我承擔吧!……” 人,原是最最軟弱的,受不了些什麼打擊,就算是意士多堅強的人,在他遭遇到自己能力達不到的困難事時,他就會開始向着命運而低頭,企求着虛幻中的神力,給他幫助,讓他能克服這個困難。

     因為人的力量畢竟是抗禦不了命運的,不管一個堅強到從未向命運低頭,從未企求上天幫助他,而靠着自己的毅力去克服一切困難的人。

     到他躺到床上,不能動彈。

    他就可以感覺到死神在向他招手時,他雖然不願去,但卻有非去不可的痛苦了,那時他隻得向命運低頭了…… 李劍銘受着命運的擺布,使他由一個平凡而又平凡的人,變成一個非常不平凡的超人。

     他有力量可以做一般人做不到的事,他可以随意的剝奪他人的生命,但他卻時常的感到他是受到了命運的擺布,而不能随心所欲。

     他此時倒并不是忘記自己已經消失了力量,而是他的力量已經達不到那麼遠。

     确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