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我們看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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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涼如水,窗外升起一輪明月。

     月光灑進病房,永泰望着天花闆,久久不能入睡。

     他不太常入睡,就算是睡,也睡得很淺,偶爾入睡,夢裡也是一片暗沉沉的黑。

     那些黑暗,像是要把他吞沒…… 那些黑暗,曾經将他吞沒…… 他聽見一個女人的聲音,除了黑暗外,就是她的聲音。

    有時溫柔、有時戲谑,時而威吓,時而乞求:聲音中流露出令人心疼的悲傷。

     是貞熙!這個傻丫頭,我在這裡,哭什麼呢? 他能感覺到一隻溫柔的小手撫摸着他,他想抓住那隻手,卻無法動彈,幸好那隻小手會握住他的手,那讓他在黑暗中感到安心。

     但是她哭了,他知道她哭了,淚水打濕了他的手,冰涼的;他聽到她嗚咽地叫他别死,甚至霸道地宣稱他的命是她的,她沒有答應就不能死。

    可愛的小東西! 然而她的哭聲令他心慌,他想安慰她,想告訴她他不會死的,但無論他如何用力,身體就是無法移動分毫,更不用說是開口說話了。

     他聽見她美妙的聲音漸漸沙啞,他掙紮着想叫她别哭了,想睜開眼看看她的樣子,有沒有受傷?想抱住她好好呵護,但他甚至連動一根手指的力量都沒有,他試了又試,奮力地想睜開雙眼,試了一次又一次,終于他用盡所有的力氣張開了眼,一絲刺眼的亮光照進彷佛無止境的黑暗中,他很快又閉上眼睛,沒力氣再打開沉重的眼皮,但是就那麼一下已夠了。

     貞熙已經看到他的發應。

    她不假思索地大聲呼喊他的名字。

     我要醒過來!強烈的意念催促着他! "韓永泰!如果你再不醒來,我就……"她狠狠地掐着他的手,仿佛又要哭了。

     該死的,他最怕她的眼淚。

    不曾有一個女人,如此徹底進入他的内心。

     我要醒過來!一想到她哭得梨花帶雨的模樣,他的心一陣陣抽痛。

     如有神助!他覺得身體開始有了力氣。

     "咬我一口嗎?"他盡量克制自己,努力不吓到她,從喉底緩緩地吐出幾個字來。

     該死的,為什麼渾身上下如被蝕骨的蟲子啃咬一般,每一個細胞都在折磨他。

     從小就被殘忍地告知,爸爸媽媽已經出車禍死了。

    因此他是牽着爺爺的手長大的。

    但是他并未得到爺爺更多的愛和照顧。

     "上流社會的人血液是藍色的。

    "爺爺驕傲地這樣告訴他。

     在爺爺系統而接近冷酷的教育下,他不但精通多國語言,更接受了名式各樣的訓練,包括音樂、社交、禮儀等等,所以年紀輕輕的他,很輕松的就可以在暗流湧動的商界嶄露頭角。

    他更是韓氏集團龐大王國的不二繼承人。

     然而,他一開始便被注定身處黑暗的漩渦之中。

     韓氏是韓國三大家族之一,黑白兩道都很熟,并且與許多政界人物關系密切,輕易地操縱着國家政治,為自己牟取暴利。

    為了成為韓氏家族未來的龍頭老大,他,韓永泰,自出生起便被有計劃地塑造着。

     愛和歡樂都是虛幻而不現實的東西。

    唯有智慧和地位,才是真實的。

    除此之外,任何其他事情,都不被允許介入韓永泰的生活。

     偶爾,隻有在夢裡……出現一個暖融融的家,柔和的燈光,可口的食物;溫暖的手,甜美沁心的笑;兩張幸福的臉……是爸爸和媽媽!然後,當他醒來,他又陷身在無盡的黑暗裡。

     漸漸的,他習慣了暗無天日的生活方式,甚至習慣将自己隐身黑暗中,冰冷地瞧着這個世界。

     日複一日,他的心變得冷酷。

    他用冰冷的機器操縱一切,喜怒哀樂的情緒,不知何時起,已經變得麻木。

     漸漸的,他的心甚至比那些殺人不眨眼的罪犯更冷硬。

     直到有一天,他發現了一個被小心翼翼地隐瞞了16年之久的秘密。

    那一度糾纏于他的夢,不是童年時乞求親情而編織出來的幻影;它,确實曾經真實存在過,并且有可能一直延續下去;而那雙将它殘忍扼殺的手,不是别人,正是養育教導他的爺爺! 冰冷的心徹底破碎。

    既是無心,一切就好辦多了。

     他用更加殘忍的方式,回報給他的爺爺。

    誰讓他們身上流淌着相同的血液呢? 然而,遠走他鄉并未如預期那樣帶給他光明。

     黑暗如夢魇,驅散不開,侵蝕了他的人、他的夢、他的心,還有他的生活,直到她有如溫暖的陽光闖入他的心扉。

     第一次見到她,這個呆若木雞的小丫頭,正瞪圓了眼睛望着他。

     一件純麻的白色短衫沒有一點裝飾地罩在她的上身,簡約又委婉地襯托出她白皙的面龐,及膝的桔色小裙豔得會晃花了人的眼眸,讓人不得不将停駐的焦點轉向她雪白的上衣和她烏黑的齊耳短發,直至她的臉和她的那一泓春水般清澈的眼眸。

     竟有這樣的女孩,讓他一時間看呆了眼,心裡有似曾相識的親切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