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若脫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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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即使你能準确地預測每一次地震,也不能挽救所有的生命。

     ——題記 “我這兒有個剛解密的内幕嘿——”梁玉剛突然故作神秘地壓低嗓音,“七十多年前河北唐山那場大地震,根本不是什麼自然災害,整個一當時敵對國家搞的搗亂破壞!” “除了核武,還真沒什麼别的武器有如此這般的巨大破壞力!”齊思遠信口揶揄。

    與其說他是來“參加”實驗還不如說是來“出席”實驗,以示市政府對這一項目的有限關心。

    但就這麼蜻蜓點水地來上幾次,也讓他風聞了“梁大嘴”的外号。

     “還真就是核彈!當年他們讓一顆特殊的核彈從地球中心穿過,直奔東北半球的中國!”梁玉剛瞪着眼睛繼續鼓吹,“這顆特制核彈一爆炸,破壞效果和地震一模一樣,一般儀器根本區别不出來。

    ” “唐山既不是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又沒什麼重量級的軍事設施。

    ”那名參與實驗的碩士研究生劉萬裡忍不住插嘴。

     “本來是打算整更大的城市,可那年頭技術到底不過關啊,結果落到了唐山人民腳底下。

    ” “一顆如此當量級的核彈像幽靈一樣悄沒聲地穿過地球?”閑坐在一邊的範因強不屑地把頭扭向一邊,他是這個項目總負責人的“總助手”,“就算是隻跳蚤,鑽進地毯底下還要拱起個包來呢!” “自己不覺得可笑嗎?”剛走過來的項目總負責人杜曉林接過範因強的話茬兒,平靜地對梁玉剛說道,“睡醒了就幹活吧。

    ” 幹活也不能讓梁玉剛那張碎嘴閑下來。

    别人都不理他,他隻好教育來實習的研究生劉萬裡。

     “其實這影響爆破地震動的主要因素并不多。

    ”梁玉剛緊挨在劉萬裡身邊填埋爆破材料,“首先是爆破能量大小,咱都用裝藥量表示;其次是爆破類型,比如咱這是瞬時爆破但還有延時爆破,咱這是埋入填塞爆破但還有裸露爆破。

    再有呢……再有你來說說。

    ” “應該是爆破的幾何參數吧。

    ”劉萬裡知道“梁大嘴”說不下去了,笑着接過腔來,“比如炮孔間排距、孔徑、抵抗線大小、臨空面狀況什麼的,另外岩石性質和地質狀況也會有影響。

    ” “小夥子行,沒白和杜老師學。

    ”梁玉剛拍拍劉萬裡的肩膀。

     爆破實施的時候,實驗人員全都進了掩體。

    杜曉林沒像那幾個實習的年輕女孩一樣戴上耳罩,他自信自己那身經百戰的耳朵已近麻木。

    硝煙幾乎是與那聲巨響一起以彈射式的方式散開的,那些還戴了口罩的女孩開始查驗儀器記錄的各項指标。

    今天的實驗就算大體完成了,範因強草草地看了一遍原始數據,進一步的結論要等回去才能做出。

     範因強那個跳蚤的笑話給齊思遠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後來他總是在心裡回想:把跳蚤換成老鼠就差不多了。

    總之這個故事深深地駐留進齊思遠的腦海,以至于當晚他就做了一個令人匪夷所思的夢。

    其時他與一名動物演員同台演出,不過他隻是以旁觀者身份居于次要角色,而主演則是那位兇殘的爬行動物。

    它遠比跳蚤大,如同一隻放大了百倍的鳄魚。

    每次這個匍匐的怪物都要從地下藏匿處搖頭擺尾地爬出來;它已經沉睡了一段不短的時間,現在,它打算動上一動了。

     所以當整個實驗愈來愈接近尾聲時,每天晚上齊思遠都覺得自己在身後的地下留下了什麼,總在一鼓一鼓地提醒他注意。

    可每當他凝神回眸認真察看時,卻發現大地仍如古人所形容的那樣:靜若處子。

     于是每次齊思遠都放棄胡思亂想,調頭離去。

    而在這一系列實驗結束後的日子裡,随着時間推移,他也就慢慢忘記了這一無稽之談。

     可齊思遠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最後一次轉頭離開之際,他身後的地面還真的鼓翹了幾下。

     一 接着就真的震了! 大地仿佛被通上電一般劇烈震顫起來,附近的山麓、丘陵也随之邁開沉重的舞步。

    高矮樹木紛紛晃動不止,如同風中難以立足的人群。

    個别公路誇張地扭曲了幾格,就像是被一隻巨手重新擺放成其他幾何形狀。

     在都市街衢之間,首先參與運動的是高聳的樓宇,它們左搖右擺,讓人想起“春風楊柳萬千條”的詩句。

    其次是一群群中型建築,從邊角處落下一堆堆磚塊瓦礫,揚起一陣陣建築塵土。

    最後,那如同兵營的低層樓房像多米諾骨牌般齊刷刷地倒塌下去,宛若微風刮過麥浪,又仿佛石子落入池塘,推開層層漣漪。

     貫穿城市的大河掀起了真正的怒潮,一浪高過一浪。

    飛架南北的懸拉橋有節奏地振動着,幅度之大令人難以置信。

    數千噸鋼鐵材料突然變得柔情似水,像緞帶一樣起伏飄蕩。

    高達數米的波浪在主體結構上緩慢爬行,好似一條發怒的巨蟒。

    就在一瞬之間,承重的鋼索猝然而斷,從天而降的橋體落入萬丈深淵。

    各種構件像巨人手中的玩具一樣飛旋而去,橋面上失去依托的汽車陡然颠起,失重讓車内的人們驚恐萬分。

     杜曉林注意到,有一個人正在艱難地朝橋頭行進,想要盡快離開這是非之地;但他步履維艱,每移一步都要付出極大的力氣。

     令人奇怪的是,杜曉林在觀看這些景象時,并不置身其中任何一處,而像是在空中俯瞰。

    這讓他不得不尋找身下的支撐,才發現自己并非完全懸空,而是趴在一張大床上面,雙手托腮撐起腦袋。

    當他意識到這一點時,本與地面毫無接觸的床體猛然搖晃起來,就好像地震波不是通過固體而是通過空氣傳播的一樣。

     床搖動得越來越厲害,這讓杜曉林陷入一段恐懼的回憶。

    但他顧不上回想,因為床體一旦散架,自己就會跌落空中,然後重重地摔向地面! 杜曉林最後一個還算清醒的念頭是:這不是我的家鄉。

    我的家鄉沒有懸拉橋,隻有一座小小的石闆橋。

     杜曉林不是突然驚醒,他從不相信電影裡那種沖出噩夢抱頭坐起的鏡頭。

    每當駭人的噩夢侵襲杜曉林沉睡的意識時,他一般都會敏感地知道自己在做夢,更進一步的做法是幹脆人為篡改夢境,促使它朝更好的方向發展。

    剛才有關懸拉橋和石闆橋的判斷,就是他開始清醒的一個标志。

     盡管如此,杜曉林還是被那夢給吓醒的。

    他大汗淋漓,床單如同水浸一般。

     杜曉林起身拉開冰箱,打開一罐可樂一飲而盡,先把嘴裡因宿醉未醒産生的苦味清掉。

    然後他坐回床上發呆,不知該做什麼。

    牆上挂鐘的時針剛剛偏過五點。

     這個夢與昨晚的視聽資料不無關系。

     類似的場景已很久不曾入夢,甚至在記憶中都鮮少出現。

    每當他無意想起往事,總是搖頭甩開。

    但昨晚的資料又把他拉回記憶深處,盡管後來他跟着大家一起使勁喝酒唱歌,但那些畫面已深深印進他的腦海。

     直到杜曉林把汽車發動起來,他的思路仍在夢鄉回旋。

    他知道這很危險,幾次猛烈甩頭想要掙脫出來。

    好在這條國道地廣人稀,沒有多少車輛。

     與杜曉林不同,李可魯不是從夢裡而是從現實中獲得了今早的不快經曆。

     從一清早李可魯就開始不順。

    昨晚休息得不是很好,早早地醒來,卻發現從兒子房間透出燈光——他居然打了一宿遊戲!兒子還争辯說自己是在學習,這更讓他氣不打一處來,他分明看到了電腦屏幕上那隻粗糙的怪獸。

     幸虧妻子夏菲菲進來才讓他歸于心平氣和,他注意到怪獸身後的背景,越看越像那款地震模拟軟件。

    上次夏菲菲在家招待客人,他借口檢查孩子作業,躲進兒子房間繼續工作,于是留下了這一軟件。

     “你到底在幹什麼?”不管怎麼說,兒子确實不是在玩遊戲——雖說這也不是什麼正事。

     “修改了一下您的軟件。

    ”兒子興奮起來,“您原來設的阈值區間太窄。

    ” “要那麼寬幹什麼?”李可魯不屑道,“爆破的破壞力不能太低,否則根本起不到作用。

    ” “那上限呢?”兒子的語氣很正常,但李可魯仿佛聽出了其中的嘲弄,“您考慮過上限沒有?” “上限怎麼了?”李可魯反問,“以不傷人為限就行了。

    ” “您看啊。

    ”兒子半個屁股坐回到電腦前,“咱不管那麼具體,就看這個最後綜合出來的總系數,我把原來的上限系數增加了百分之五十。

    ” “沒問題啊。

    ”看了兒子的演示後李可魯說,但馬上又很沒底氣地補充了一句,“上限是根據人家要求設的。

    ” 李可魯夫婦攜手建立起一家小型電腦輔助設計公司,依靠模拟軟件來描述各種工程問題,由于近來城建工程數量不菲,公司大有蒸蒸日上之感。

    這款地震模拟軟件是應市規劃局之約定制的,為了考察它的功效,李可魯今天準備出一次現場。

     “那咱們再試着放大一倍。

    ”兒子在一旁說道。

     一根細絲般的綠線悄悄朝着目的地挺進,沿途出現一些“小蟲子”的阻擋,但這次的“小蟲子”比上次多了許多。

    綠線如同一隻條狀生物,一路上遇佛殺佛遇祖殺祖地吃掉了不少“小蟲子”。

    可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