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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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中不停地打着,發出了花喇花喇的打水聲。

     婉兒隻覺得手背一涼,她不看也知道,這是慕小真的傷心之淚,她又有什麼話好說呢?她自己也想号淘大哭呀。

     東方漸漸地泛出了一迷魚肚般的白色,遠處傳來了早起的雞啼。

     仇摩揚起頭來,歪着脖子仔細地聽着雞鳴,頭兒不停地點着,在計數着它的次數,嘴上掀起了一迷茫然的微笑。

     他的動作仍不失迅捷,他站起身來,毫不遲疑地沿着土石路往西北走去,他的步子很大,但走了三五步後,總要停下來略作考慮,然後又大步前進。

     他走過池邊的一座破廟,頭也不偏一下,仍放步前進。

     這在常人是幾乎不可思議的事,因為他一夜未曾阖眼,隻是枯坐在池塘邊,而不過十步之遙,便是一個可供息腳的小破廟。

     晨風輕輕地在林中嬉嬉着,頑皮地把美如少女肌膚的湖面,吹起了道道皺痕。

     它也吹起了仇摩的長發——他的發髻早已散了,長發垂在肩上,從背影上望去,倒就是一個早起還未及梳妝的婦人。

     當仇摩的身影消失在林子彼端之後,幾乎在一彈指的一瞬,林中跨出了兩個人。

    婉兒和慕塵具正跨出去,追蹤仇摩,不料眼前一花,這兩人走出來,竟占了先着。

    婉兒心中大喜,正要喊出口:“喬姊姊”忽然,她止口了,因為她注意到環境十分複雜。

     喬汝明的神色是默然的,她的神色已失去了往日的嬌豔,她的目光是幽怨的,而且不亞于自己身邊的慕小真。

     婉兒納罕了。

     數月前,當慕天雕被推下大難灘的時候,山邊的一幕已在武林中喧嚷出去了。

    八大宗派的後人最近所提到的六個字——“大難灘”和“哈木通”。

     同時,慕小真和喬汝明在谷上昏倒的事情,也被江湖上的人在談論着。

     因為慕天雕的時代裡,姑娘在外面走走的人可真是絕無僅有,何況又是如此美貌而且武功高強呢? 其實婉兒、喬汝明及慕小真都是不正常的家庭生活中的犧牲品。

     姜婉自幼失去母愛,父親又早逝,喬汝明及慕小真自小便自家中失落,所以她們在成年左右的時候,偶而在江湖中走動,并不是沒有原因的,而且多半有些迫于環境的意味。

     盡管是江湖中奔走的男女,在那風氣未開的時代裡,仍是向往着正常的家庭生活的,隻是他們或她們多多少少比常人的渴望要淡薄些。

     這或許是因為見多識子,不易安于鬥室的緣故。

     婉兒知道喬潑明曾在大難灘邊昏了過去,但仍有三分稚氣的她,卻想不通她為何會昏過去? 她以為喬姊姊是病了,尤其是在今天她見了喬汝明蒼白的臉容之後。

     伴着喬汝明的,是一個年紀極大的老頭兒,一身粗布大褂,腰間斜斜插着一枝短短的破竹,倒像是,一杆旱煙管。

     婉兒雖沒見過他,但想來是頂頂大名的“破竹劍客”了,她平時聽姜百森和候天等人口中提起此人,都要肅然起敬,心中極是向往。

     但現在一見之下,卻不免有些失望,不料破竹劍客,卻是如此一個貌不驚人的老頭兒。

     也就是因為有了破竹劍客在場,使得姜婉硬生生把“喬姊姊”這三個字吞回了腹中。

     破竹劍客劍眉一揚,臉上木然地道:“明兒,這人真是仇摩?” 喬汝明無力地道:“我在會用見過他一面,确是他。

    ” 由會用大破天全分舵之戰,喬汝明内心中又不能自抑地迷想到了慕天雕,她記得就是在那一天,在山背的斜坡上,她親口告訴了慕天雕,他就是自己有遍天下所找的男子,她當時是何等的羞澀與激動,但是,慕天雕在分享了她心中的秘密之後,卻一言不發地舍她而去。

     然後,她和慕天雕——她未來的丈夫,最接近的一次,應該是大難灘邊上,但是卻是人鬼異途了。

     于是,喬汝明無聲地流淚了。

     破竹劍客慈祥地撫着她的秀發道:“明兒,别哭,哈木通他師徒兩個,我姓徐的早晚有他們好瞧的。

    ” 喬汝明低下頭去,淚線有如珍珠般地在她白玉般的雙頰上滾動着。

     破竹劍客面對着這個傷心欲絕的姑娘,平時的一股機伶,真不知道跑到那裡去了。

     他急得搓搓雙手,幹笑了兩聲道:“過幾天,各派的門人要到大難灘找姓哈的晦氣去,看樣子這仇摩想來也是投那條路,咱們也去湊湊熱鬧如何?” 一聽到“大難灘”這三個字,喬汝明的心情更悲痛了?他一生的幸福都将随慕天雕埋葬在那滾滾黃沙之中了。

     其實慕天雕再出,力拼五雄,己是多日以前的事了,但一方面五雄不會向人提起,二方面白鶴及慕天雕師徒為了慕天鵬的家仇,以及仇摩的“殺身之仇”,尚待清算,所以也不會和江湖中其他人接觸。

     因此武林中對這場驚天動地的大戰竟一無知悉,而且就是慢慢地知道了,傳播的也不會如此之快。

     所以不管是慕小真、喬汝明或破竹劍客,大家都以為慕天雕已是葬身大難灘中,隻有天真的姜婉仍固信自己的直覺,倒反而不傷心欲絕。

     破竹劍客話一說出口,又暗道糟糕,自己一提大難灘豈不是“火上加油”?他連忙一把抓住喬汝明的左臂道:“明兒,咱們跟上他,快” 他腳下一使勁,隻見他雖帶上了喬汝明,但身形仍如有雲流水般地,一點沒有拖泥帶水之感。

     真把婉兒看得吓了一跳,但更使婉兒大吃一驚的是,林外破廟的兩扇柴木門這時忽然呀地打了開來,無風自動,而且廟門裡如鬼魅般地閃出了一個人影。

     那人一身青色長衫,臉孔隐在黑暗之中,隻聽他口中道:“久聞神龍劍客素精易容之術,這回是真瘋還是假瘋?” 婉兒大喜,脫口喊道:“張大哥” 那人刷地一聲,跨出了廟門,身子轉向這邊道:“是婉兒麼?” 婉兒連跳帶跑地奔了出去,張大哥見到真是她,微微歎了口氣,一付莫可奈何的樣子道:“你還不快回去,你大哥真要急死了。

    ” 嘟起了嘴婉兒道:“張大哥,你真掃人家的興,唷,你怎麼也會在這裡的?” 慈祥地拍拍她的肩膀,張大哥道:“小娃,我不能來不成?” 婉兒被他逗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怪不得我總覺得有人跟蹤着我,原來是你!來!我給你介紹一個新朋友。

    ” 她牽住了張大哥的右手,往林中走去,口中揚聲道:“慕姊姊,這位就是我常說的張大哥啦” 張天有笑道:“人家早僦走了,你還窮吼什麼?” 姜婉一怔,臉色一沉,但迅速又笑道:“我不來了,你又吓人,慕姊姊不會丢下我的。

     她撥開樹葉望去,隻見方才她們伏着的灌木堆下,冷清清的一片草地,那還有慕小真的影子。

     姜婉心中湧起了莫明的惆伥,寒星似的雙目中,迅即浮現了一片紅霞。

     張大哥左掌輕輕抵起了她的右掌,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