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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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心絞痛了,當年隻為出口氣,老五“雲幻魔”歐陽宗在明知為第八十二招的狀況下,一掌震斷了白鶴道長的八大主脈。

     雖然,限于賭鬥八十一招的約定,白鶴是勝了,但眼前的景象卻諷刺地顯示出,大家都沒有勝,唯一勝利的是上帝賦給每一個練武者的争勝之心, 于是任厲的目光又注視在慕天雕的身上,他為慕天雕感歎,在“枉死城”中的交往,使他深深喜愛着慕天雕和仇摩,但是,他的痛苦更因此而倍增,因為這兩個年輕人天生注定将不會是他的朋友。

     從慕天雕,他又不可避免地牽涉到白鶴,他對全真派有些嫉妒,這倒不是為了他們号稱天下第一正派。

     而是為了全真門下,代出高人,譬如說他所交往過的三代,便有鸠夷子、白鶴師兄弟,還有第三代的慕天雕。

     一這種嫉妒的出發點是善意的,而且是英豪之間必有的現象。

     但是,這個曾令他嫉妒的武林英才——白鶴,現在卻面臨了散功的邊緣。

     任厲的雙目冒出火花,他不忍目睹一個武林高手有如此之下場,他不能袖手旁觀,他想踴身而出! 于是,他閉起雙眼,但在這一瞬間,白鶴慘白的臉容在他腦海中不停地旋轉着,于是,盡力地按捺自己,但他不自主地想到了另一張慘白的臉容,一張他永世不忘的臉容。

     他的心頭在呼号着:“小眉,小眉” 在他心目中,白鶴那清瘦的臉兒忽然變了,變作一個憔悴的佳人,白鶴那迷散的目光,變成地慘然的眼波,鸠夷子、白鶴和慕天雕,又忽然變作了小眉的丈夫、兒子和孫子——仇摩。

     從山下傳上來的慕天鵬的呼喚聲:“師父,師父”在他的耳中變了,變作他自己的呼聲:“小眉,小眉”。

     在“枉死城”中他朝夕相對的石壁上,小眉的孫子——仇摩曾刻了十二幅畫,他在情緒激動之中,曾為之解說了一遍,雖然如此,但卻深深地刻劃在他心中。

     此時,幻景中的小眉忽然一變,竟變作了白鶴,但又變回了小眉,他迷惑了,他已不能分辨出小眉與白鶴,在他的知覺中,他隻知道二者所共有的慘然目光, 他右手茫然地搭上了石頭,接着,左手也放在石上,他身邊的“層龍手”風倫瞄了他一眼,在這片刻之間,相交近百年的老友,也不能看出他心中的變化,可憐的人屠任厲,那神智喪失的瘋狂病又開始複發了。

     山下的慕天雕放置好了師父,隻見他盤腿而坐,仍背着五雄,正自運功,隻見他的發尖上冒出了迷迷白煙! 這是“先天氣功”!顯然慕天雕想拼了全身功力,來解救師父。

     白鶴舊傷末愈,又強通八大要脈,錯非慕天雕自廢功力,運氣療傷,否則安有活命之理? 風倫暗暗着急,忽然,他聽到身邊的人屠任厲柔聲說道:“小眉不要怕,我來救你了。

    ” 風倫聞言一驚,他何等機倫,立時憬悟,但此時任厲雙手一撐,已自上了石頂,在這緊急之一瞬間,他迫得随機應變,改變原來的計劃道:“老三,人參在路旁的巨石上。

    ” 任厲此時已跳下去,上半身尚在石頭之上,也不知他聽得沒有,他隻是喃喃地念道:“小眉别怕,我來了。

    ” 慕天雕冒了天下最大的危險,以援救白鶴的散功,因為在運功之際,最忌有他人在旁偷襲,而他竟在大路旁為師父運功療傷! 一雖然,清晨的原野是寂靜的,但是誰又能逆料到天意呢? 風倫知道任厲是善意的,而且一時也不會受到慕天雕的攻擊,因為此時的慕天雕連自衙的能力也沒有。

     他們四個仍坐在石頭後,卻不約而同地四周-望,以免任厲和慕天雕受到襲擊。

     他們不想,也不能夠阻止任厲:因為此時的任厲顯然已神智不清了,他是把白鶴當小眉來醫的! 山下傳來任厲溫柔的聲音道:“小眉,這是千年人參,誰把你打傷的,告訴我,我替你複仇” 他的聲音愈說愈沙啞,動人心腑,四老愕然了,他們相互看着,他們的内心都有着同一個問題:“那是老三的聲音麼?” 他們是幾乎極為一緻的伸出頭去,隻見慕天雕正在運功到最緊要的地步,頭上的蒸氣愈集愈濃,已成了初出蒸籠的包子似地。

     而任厲左手放在白鶴的小腹上,右手捏住那枝通靈寶參,隻見那千年參上卻冒出煙來,原來任厲竟用内力來熬這通靈寶參。

     任厲用兩指扳開白鶴的牙關,那通靈寶參尖端滴出一滴滴的靈液,都滴入白鶴的口中。

     任厲緊閉着雙眼,頭仰起,朝着天空,每運功一周,掌緣向上一挑,揚起一片白霧般的蒸氣。

     風倫迷惘了,他不知是同情任厲好,還是嘲笑他才好?但他兩者都不敢,他看看四周除自己四個人外,實無他人,便向老二老四老五三個打了個眼色,四人早就聯了心,便往山下跳去。

     假如有任何路人走過,一定會奇怪的張大了眼睛,舌頭吐得縮不回來,因為他将見到四個老者聯成一串,互相把手貼在前面那人的背心上,而旁邊盤腿坐着一個年青人,他的背心上貼着一個王面老人的雙手。

     這是老五“雲幻魔”歐陽宗,當年他打了白鶴一掌,現在以“兩掌”來贖回,他正在幫助白鶴的徒弟慕天雕運功, 這時有一隻早起的烏鴉在這峽谷上盤旋,大約是好奇,她飛了一匝、一匝又一匝,終于,她愈快愈低,嘴中咕噜咕噜地亂啼着,忽然,她受驚似地往上直飛。

     于是自那山腳下的陰暗處,走出了一個老人,他那布滿了皺紋的老臉上,流露出一迷茫然的喜悅,他瞪着天空中那點黑鴉,喃喃地道:“小眉,你在那裡?我剛才還看見你的,一點也不錯,你躺在地上。

    ……” 接着走出了四個老頭——四個心情沉重,身體疲乏的老人,這是百年來第一次,玩世不恭的他們,感覺到了情感的真義。

     他們的臉部表情是奇特的,他們靜靜地跟着前面那老人,其中方臉的那個老者忽然輕聲罵道:“都是破竹老鬼!” 四人中領頭的那個仿佛自言自語地接口道:“我姓飛的也要想個鬼計耗耗他的功力。

    ”他們漸漸地走遠了。

     良久,青年漢子抱着一個披着破道袍的老道士,慢慢地從暗處走出來,他手指間夾着一張發黃的老羊皮,他望着前面五人模糊的背影,輕聲對着懷中的老道士喚道:“師父!師 父,那是千年人參……”語氣中帶着多少分的迷惘與激動? 道士仿佛是大夢初醒,又仿佛是沉睡已久,慢慢地張開了雙眼,那膚色紅紅的臉容上,挂起了一付慈祥而令人親切的笑容。

     他們師徒倆,無言地對看着,這并不是為了激動,而是語言對于兩顆已經融合着的心,已形成了多餘的點綴。

     金黃色的太陽更灼人了,北國的原野仍是一片黃沉沉的,單調得很。

    年輕人抱着他的師父,轉過身去,緩緩地走回陰暗之處,他并未施出先天氣功,但是,他輕輕地跨出了一步,已回到了八丈遠處的山腳下。

     這是武功的極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