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關燈
,眼看他要重重地撞在門上,門旁的司機發出驚叫聲,吓得呆了,不懂得如何去阻止這個少年。

     我在破璃門外,全然無能為力,門旁雖然還有幾個人,也都隻是在發呆。

    我知道用這樣大的沖力,撞向一扇玻璃門,可能造成相當嚴重的傷害,可是也隻好眼睜睜地看看。

     就在這時,一個人以極快的身法,也不知道他從甚麽地方問出來,一下子就擠進了那少年和玻璃門之間不到半公尺的空間。

     少年重重撞在那人的身上,那人受了一撞,身子連動都沒有動,雙手已按住了那少年年的雙肩。

    雖然時,那人還隻是背對看我,但是我已經可以認出這人正是羅開。

    這時,他身後的玻璃門打開,那少年人不知向他說了一句甚麽,就匆匆走出門,迳自向我走來。

     羅開也轉過身,我向他揚了揚手,他卻向我急速地做了手勢,我一看就認出他是在用聾啞人所作的手勢在對我說話,他在告訴我,忽然之間,有了重要的事,我們隻好下次再長談了。

     他打完了手勢,轉身就向前大踏步走了開去,一下子就轉過了彎角,看不見那時,那少年也已來到了我的身邊,仰起了頭,望走了我。

     我語音之中,帶看責備:“剛才不是那位先生,你已經撞在玻璃上了。

    ”那少年喘看氣:“我……怕你已經走了,心裡急……所以……所以……”我揮看手:“不必解釋了,你有話要對我說?”少年用力點頭。

    我向前走出了幾步,在飯店門口的一個噴水池邊,坐了下來。

     少年來到我的身前,搓看手,我向他望去,他突然沒頭沒腦地問:“這池水中,是不是有許多我們看不見又不了解的東西?”我征了一征,一時之間,還真不知道他這樣問是甚麽意思。

     他又道:“我是說,世上是不是每一個角落、每一個空間,都充滿了我們看不到又不知道的東西。

    ”人的思想。

    據說,随看年齡的增長而逐步變得成熟,但是我卻一直認為,人的思想在“不成熟”的時候,更多古怪的想法。

    這種古怪的想法,甚至出現在兒童的言行之中,很多成年人不會贊同或喜歡。

    責之為不切實際,但這種古怪的想法,在很多時候,卻是促進人類思想行為進步的原動力。

     眼前這個少年,顯然有他自己的想法,不是一個普通的、沒有頭腦的少年,他問的問題,已經重複了兩次,我還是不甚明白他究竟想問甚麽。

    可是看他問得這樣認真,我也絕不想敷衍了事。

     (在這時候,我十分自然地想起了一個人來,這個人是李一心。

    當他還是少年的時候,他的言行看來是不可理解的、怪誕的,甚至他自己也不能理解。

    但是等到後來事情真相大明時,才知道他自有重大的使命,這事給我的印象十分深刻。

    )(有關李一心的事,記載在“洞天”這個故事之中。

    ) 這使我對眼前這個少年,也不敢怠慢:“你究竟想問甚麽?我不是很明白。

    ”那少年向我望來。

    神情像是不相信,口唇掀動了兩下,才道:“衛先生,你不是什麼全都知道的嗎?”我攤了攤手:“我從來也未曾宣稱過甚麽都知道,世上也決不可能有人什麼都知道。

    如果你想知道些什麼,那至少要在問人的時候,把問題說清楚。

    ”那少年出現十分失望的神情來:“我認為已經說得夠清楚了。

    ”我心中不禁有點冒火,正想再說他幾句,他的母親那位美麗的溫家三少奶奶,已經出現在飯店的門口,大聲叫:“阿寶。

    ”雖然她體型略胖,符合女高音歌手的身型,可是附近的人,顯然都想不到,她會發出如此宏亮可怕的一下叫聲,以緻二十公尺的範圍之内,人人停步,用錯愕的神情向她望。

    而她卻泰然自若,又發出了第二下更有過之的叫聲。

     那少年皺了皺眉,匆匆道:“我實在已問得夠清楚了,我是說……”我打斷了他的話頭:“你快去吧,不然,你母親再叫幾下,這座三十多層的建築物,可能被她的叫聲震坍。

    ”那少年苦笑了一下,轉過身,向他的母親走了過去。

    一輛由司機駕駛的大房車駛了過來,他們兩母子上了車,車子駛了開去。

    我看到那少年在車中向我揮看手,可是他的母親卻用力将他揮看的手,拉了下來。

     我倒很有點感觸,那個叫“阿寶”的少年,有他自己的想法,可是他的母親……他雖然生長在一個十分富裕的家庭之中,可是不一定快樂,至少,就沒有甚麽人可以和他讨論他心中古怪的想法。

     我慢慢站了起來,望看噴水池,又把那少年剛才的問題想了一遍,仍然不明白他想了解甚麽。

    他問的是:是不是每一個空間中,都充滿了我們看不到又不了解的東西?這種說法,相當模糊,甚麽叫“看不到又不了解的東西”?幾乎可以指任何東西:譬如說,空氣中的細菌,看不見,也不見得對之有多少了解。

    細菌或者還可以通過顯微鏡來看,有形體。

    空間之中,有更多沒有形體的東西,如電波、無線電波,等等。

    或者沒有形體的,就不能稱之為“東西”。

    那麽,他究竟是指甚麽而言?我在回家途中,還是一直在想。

     他迫切想在我這裡得到一個疑問的答案,而我未能滿足他,這多少使我感到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