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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自認為一個十分膽大的人,但這時,我的面色,我面上的神情,一定也顯得十分異樣,要不然那老者也不會這樣安慰我的了。

    我勉強笑了一下,道:“我倒不是害怕,隻不過我覺得如今的情形  “

    我講到這裡,便決定不再講下去,因為我如果向那老者講出,在衆多的墓穴中,有一個已變成了一個極深的洞穴的時候,我想那老者一定會禁受不住的。

    所以,我的話隻講到了一半,便停了下來。

    那老者又笑了笑,道:“喝一杯熱茶吧,你會覺得好一點的。”

    他一面說,一面已準備轉過身去,在他身後,一隻小小的電爐上,正有一壺水在沸騰。可是也就在此際,突然間,他的身子變得僵硬了。

    而在那一刹間,我的身子也變得難以動彈了起來。

    我并不知道那位墳場管理人是看到了甚麼而突然之間身子僵硬的,而我之所以在那一瞬間呆住了不能動,那全是因為他面上神情的緣故。

    我從來未曾看到過一個人的面上,現出過如此恐怖的神情來的。

    那老者的臉上,本來是滿面皺紋的,但倏忽之間,皺紋完全不見了,代之以一根一根的青筋,而他的眼眶,像是想将他的眼珠硬生生地擠出來一樣,他的口張得那麼大,使他的口唇完全不見了,而他的手指,卻奇怪地蜷曲着,不知是甚麼用意。

    我敢說,我被對方那種駭然欲絕的神情所鎮懾而發呆,至多也不會超過二十秒鐘的時間,我立即轉過頭去。可是當我轉過頭來,面對着窗子之際,我卻已經甚麼也看不到了。

    我所看到的,隻是一扇窗子已被打開了  這扇窗子剛才肯定是關閉着的,因為剛才我曾目不轉睛地透過窗子,注視着窗外。

    雨點斜斜地由洞開着的窗子之中打了進來,落在靠窗而放的一張桌子上。從桌面受雨點濕潤的程度來看,那窗子的打開,正是二十秒鐘之前的事。

    我連忙踏前一步,雙手按在窗子上,将身子探出窗外去,可是窗子外面,仍然十分平靜,甚麼也沒有,和以前一樣。

    我正想奪門而出,但是我的身後,已傳來了“砰”地一聲響。我連忙轉過身去看時,隻見那老者已經倒在地上,他一手按着胸口,一手指着窗外,仍然不斷地抖着,他張大着口,像是想講些甚麼,可是卻已沒有力道将話講出來了。

    一看這情形,就可以知道他是因為驚駭過度,而心髒病發作。

    我隻得走向前去,将他扶了起來,他喉間“咯咯”作聲,我将他放在椅子上,問道:“你看到了甚麼?你究竟看到了甚麼?”

    我連問了好幾遍,他并沒有回答我,隻不過他的臉上,竟現出了一種十分滑稽的神情來:我一松手,他的頭靠在椅背上,已不動了。

    我心中的寒意更甚,我呆了片刻,在考慮我是不是應該退出,離開這裡  如果不是當時的情形,實在太過可怖的話,我是絕不會想到這一點的。

    我知道那老者的死因,他一定是看到了甚麼,而他所看到的東西,一定也就是傑克所曾看到的。

    那東西出現了兩次,隻不過兩次我都恰好背着“它”,所以才沒有看到。

    “它”既然已出現了兩次,當然會出現第三次的,我難道就此離開去麼?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抓了一根鐵枝在手,然後,我背靠牆而立,注視着前面。

    小屋子的燈光,似乎格外地昏黃,但是當那燈光照在已死的管理員面上之際,卻又嫌它太強烈了,我緊握着鐵枝的手在冒汗,我屏息靜氣地等着,等着那種不可知的怪物的出現。

    然而那種怪物并不出現,窗外依然是漆黑的一團,除了雨水的閃光之外,我看不到任何東西。

    我覺得雙腳麻木,我拖過了一張椅子,坐了下來。就在我坐下之後不久,我覺得似乎有甚麼東西,跌在我的頭上,我擡頭向上看去,隻看到小屋天花闆上的白垩,正在紛紛下堕。

    同時,在沙沙的雨聲之中,我也聽到了一種不應該屬于雨聲的怪聲,那種聲音越來越響,而小屋的整個天花闆,似乎也在岌岌動搖。

    我想奪門而出,看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但是我卻竟難以移動,我仍坐在椅子上,仰頭向上望着。天花闆上的白垩,落得更急,突然之間,一大片石灰磚屑木片和碎瓦,跌了下來,天花闆上已出現了一個大洞。

    可以想得到,那個大洞是直穿屋頂的,因為若不是直通屋頂,就不會有瓦片跌下來了。

    可是我卻不能由那個大洞看到天空,而且,那有一方圓的洞中,也沒有雨點進來。小屋中的燈光還沒熄,我的頭也一直仰着,我看到有一種暗紅色的東西,正堵着那個洞。

    那種暗紅色的東西是半透明的,看來像是一塊櫻桃軟凍。但是那種紅色,卻帶有濃厚的血腥味,使人看了,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