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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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兩個人默默地看着對方。

     白璧的母親籲出了一口長氣,似乎剛才說了許多話,然後緩緩地說:“就這些了,我已經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訴你了。

    ” 藍月的表情也顯得很奇怪,她的目光對準了天空,努力要忍住眼淚,但是,眼淚還是緩緩地流出了眼眶。

    嘴巴裡想要說什麼,卻又沒有說。

     白璧的母親問:“你哭了?”她站起來,伸出手,輕輕地抹去藍月臉上的淚珠。

     藍月把頭扭了過去,背朝着白璧的母親。

     白璧的母親有些失望地看着她說:“對不起。

    ” 藍月忽然又把頭扭了回來,緩緩地吐出三個字:“我——恨——你們。

    ” 白璧的母親顯得非常痛苦,還是說:“對不起。

    ” 藍月搖搖頭:“一切都已經晚了,晚了。

    ” 說完,藍月離開了這裡,白璧的母親望着她的背影漸漸消失。

     一個角落裡,白璧母親的那位女病友悄悄地看着藍月離去。

     白璧的母親顯得異常絕望。

     天氣越來越冷了,尤其是晚上。

    風敲打着窗戶,枝條也在風中猛烈地抽打着玻璃,發出奇怪的聲響,把一些陰影投射在房間裡。

    文好古并沒有打開空調,依舊一個人坐在桌前,他顯得老了許多,三個月前,他好像一個四十歲剛出頭的人那樣精力充沛,而現在,仿佛已經步入了花甲之年。

    他輕輕地摸了摸自己的兩鬓,稀疏的頭發白了許多,臉上生出一些灰黑色的斑點,那是衰老和接近死亡的象征。

    于是,他又想起了自己年輕的時候,想起了他的芬。

     文好古打開了自己的抽屜,從抽屜拿出了一包用特殊的透明包裝袋包裹着的組織切片,他開始回憶了起來—— 在江河出事那天清晨,文好古走進了那間房間,他發現了江河的屍體。

    他猛地撲到江河身上,這才發現江河已經死了。

    他顯得非常痛苦,有些手足無措,但忽然間,他看到江河的手緊緊地握着,于是,文好古就想要把江河握成拳頭的手掰開,他花了全身的力氣才慢慢地掰開了江河的手,在江河的手心裡,就抓着這包組織切片。

    文好古把這包組織切片标本放到了自己的手裡,他猶豫了片刻,終于把這包組織切片放進了自己的口袋。

     文好古回到了現實中。

    他把這包組織切片繼續放在抽屜裡。

     他又從抽屜的最裡層拿出了一張相框,靜靜地看着相框裡那張已經年月很長久了的黑白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一座古建築,照片裡有三個人,他自己站在左側,芬站在中間,而站在右側的是白正秋。

    照片裡的文好古是多麼年輕,兩隻眼睛炯炯有神,顯得敏銳和果敢,從照片上看,他要比右側的白正秋帥多了。

    照片裡的白正秋有一副書呆子氣,過于瘦弱,臉上也沒什麼表情。

    而中間的芬,也就是白璧的母親,她是那樣美麗,臉上挂着笑容,她的右手握着文好古的左手,她的左手握着白正秋的右手,就這樣把三個人連了起來。

    此刻文好古的左手手心裡忽然一熱,他仿佛又重新感受到了芬的體溫。

    但轉瞬之後,他的手心又恢複了冰涼的感覺,他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又把相框重新放回到了抽屜裡。

     他一直不理解為什麼當初芬會選擇白正秋而不是他,也許這也是一種命定的緣分吧。

    他曾經為此而痛苦過,但很快,他又恢複了理智,重新與白正秋和芬成為了好朋友。

    直到白正秋死後,他還清楚地記得在白正秋舉行葬禮的前夜,芬趴在他的肩膀上哭泣的情景,芬把眼淚灑到了他的襯衣上,那感覺濕濕的,熱熱的,似乎透過皮膚滲入了他的身體裡。

    那個夜晚是如此撩人,文好古當時多想擁她入懷,可是他看見了白正秋的遺像正在看着他,他隻能用手撫摩着芬的頭發,然後輕輕地把芬推開,再抹去她留在他身上的淚水。

    接着,他輕輕地對芬說:“你相信這是對正秋的詛咒嗎?”芬痛苦地搖搖頭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女兒說她做了一個夢,她夢到了那個女人。

    ”文好古有些慌亂地說:“就是那個女人嗎?”芬點了點頭:“是的,我那時候立刻就想起了當年對正秋的詛咒,他死的那天,正是他的四十歲生日,現在所有的事實都應驗了那個可怕的詛咒。

    我是多麼後悔啊,真不應該讓他出門,應該把他留在家裡,也許就能逃過這一劫了。

    ”文好古回答:“也許這确實是偶然,可世界就存在于偶然之中,如果我們當年不踏上那塊土地,如果正秋沒有犯下那個錯誤,如果那個女人——不,我不說了,一切都有可能不發生,一切也都有可能發生,誰都無法預測結局。

    如果,這真的是詛咒的話,那麼無論如何,我們都在劫難逃。

    ”芬不再回答了,隻是靜靜坐在那裡為亡夫守着靈,三支香默默地燃燒着,房間裡飄起了幾縷輕煙。

     此刻,文好古想着這一切,覺得似乎就在眼前,時空錯位了,一切都還在進行着,世界永遠處于進行時态,而沒有過去時。

    他的肩膀感到了一陣酸痛,他艱難地直起了身子,又在桌面上攤開了幾張照片,确切地說,是幾張遺照。

    第一張照片是江河,第二張是許安多,第三張是張開,第四張是林子素,不過,文好古特意在林子素的照片上畫了一個大叉,以表示他對林子素的行為的憎惡。

     還有第五張照片,那就是文好古自己。

     他看着自己的照片,自嘲似的苦笑了一聲。

    然後他對自己點了點頭,他知道,他的時間已經到了。

    他緩緩地離開了自己的座位,撫摸了一下那張陪伴了他多年的老式的辦公桌。

    文好古回過頭去,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外面一定很冷,那些樹枝敲打着玻璃似乎在和他對話。

     忽然,他感到了自己胸口一陣疼痛,一些汗珠沁出了他的額頭。

    他的手摸着自己的心口,表情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