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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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點. 殘留的陰影仍然覆蓋着我的眼皮,仿佛某個人就站在我面前,伏下身子盯着我的臉,他(她)在微笑. 從他(她)口中呼出的氣流輕輕卷過我的皮膚,滲入不斷收縮的毛細血管,再沿着我的動脈急速前進,闖入我心底最隐蔽的大門. 住在那扇門裡的人是——小枝. 小枝擡起頭看着突如其來的闖入者,柔聲道:"哦,你終于來了." 黑暗瞬間消逝,我睜開了眼睛. 在大口的喘息聲中,我已經難以回憶剛才所見的一切,隻感到額頭充滿了汗珠,心跳快得吓人. 我依然躺在蘇天平的客廳裡,身上裹着厚厚的被子,空調機對着我吹,身下是那張長沙發. 清晨的客廳依然昏暗,隻有廚房門裡亮出一線微光,宛如黑夜裡幽幽的燭火. 掙紮着從沙發上爬起來,再用鼻子仔細地嗅了嗅,這房間似乎多了一股特别的氣味.我摸着牆壁上的開關亮了燈,又到卧室和衛生間檢查了一遍,似乎并沒有異常的情況,我仍然是這房間裡唯一的高級動物. 可我斷定這房間裡的氣氛不對,特别是睜開眼睛之前那奇怪的感覺.于是我顧不得洗臉刷牙,先打開了卧室裡的電腦,進入攝像監控系統之中. 屏幕上很快出現了五個監視器的窗口,昨晚它們一直都在正常工作着,應該已經留下了監控錄像. 果然,我打開"查看以往監控"的菜單,把監視器的時間調回到昨晚十一點鐘,屏幕上出現了我臨睡前的場面:客廳裡異常昏暗,隻有廚房露出的燈光照亮了一角,我裹着被子躺在沙發上,很快就沉入了夢鄉. 另外四個監視器沒有任何動靜,除了廚房以外的燈都關了,畫面宛如被定格了似的,隻有時間還在一分一秒的向前走. 總不見得一直看到天亮吧?我在菜單裡找到了快進按鈕,監視器窗口的時間飛速運轉起來,很快就從子夜跳到了淩晨. 沒幾分鐘已經到了淩晨四點,忽然客廳的幽光裡浮現了一個陰影,立刻吸引住了我的眼球,我趕忙再倒回去幾秒. 那是一個奇怪的陰影,看不出是什麼"東西"——人,或是某種動物,總之在探頭的監視下,那個陰影緩緩地向沙發靠近. 然後我看到沙發上我的臉被覆蓋住了,是那個陰影遮擋住了探頭的視線,大約過了一分鐘的時間,陰影又緩緩地從我身邊離開,消失在了客廳的監視器裡. 我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雙手輕輕摸着自己的下巴,仿佛已經不屬于自己了. 難道醒來前的那個陰影不是幻覺?确實有某個東西靠近了我,甚至進入了我的身體?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隻感到心跳越來越快了. 不——我把監視器的畫面又回放了一遍,把客廳的監控畫面放到了三倍大小,可還是看不清楚那個陰影. 可那個陰影又是從哪兒來的呢? 我又仔細地看了一遍其他四個監視器,在同樣的時間裡并無任何異常,事實上隻有廚房的電燈亮着,其他幾個監視器都沉浸在黑暗中.特别是玄關位置的探頭畫面,根本看不清發生了什麼. 也許是從這房間裡自己出來的?就像房東太太所說的那樣——鬧鬼. 怎麼又回到了幽靈?我想起了這房間裡曾經響起過的夜半歌聲,接着是監視器上的陰影,一擡頭又見到了卧室窗玻璃上的 所有這一切都像是個巨大的漩渦,它們已經吞噬了蘇天平的靈魂,接下來還會是誰? 我踉跄着離開了電腦,跑到衛生間裡打開熱水,拼命的沖涮着自己的臉,我擡頭看着鏡子裡的自己,傻傻地笑了起來. 清晨,我出門去吃了早點心,在寒冷的街道上轉了許久,最終又回到了蘇天平的房子,看來還是逃不過這一劫了. 打開蘇天平電腦的屏幕保護,依然是監視器的定格畫面,我搖搖頭退出了監控系統.現在我要繼續昨晚的工作了,不知道蘇天平的電腦裡還藏着什麼秘密?于是我進入了"DV檔案"文件夾,用昨天使用過的"ring"密碼,打開了下面的子文件夾. 這個文件夾的名字叫"地",同樣需要密碼才能打開,昨晚我就是在這裡止步不前的. 我怔怔地凝視了"地"許久,這是一個奇怪的名字,後面應該還跟着一個字,我很自然地聯想到了——地宮. 這兩個字的組合讓我後背心一陣發麻,似乎又一次墜入了荒村黑暗的地下.可蘇天平的 确去過地宮,那也許是他永遠的惡夢,所以他以此設置了文件夾的名稱? 假定真的是"地宮"的話,那麼文件夾名稱已經是"地"了,密碼中就不可能再出現"地",那麼密碼就是"宮"? 我立刻試着用"宮"的漢語拼音鍵入密碼:gong. 但屏幕上顯示密碼錯誤,我又低下頭想了好一會兒,再試一試英文吧,英文"宮殿"該怎麼拼? palace 如今這個詞早已失去了高貴氣質,不過我還可以試試. 我小心地打入"palace"作為密碼,不曾想竟通過了驗證,輕而易舉地打開了文件夾"地"! 好的,又一次猜中了蘇天平的心思. "地"裡還有一個DV視頻文件,我立刻打開了播放器. 電腦屏幕變成了一片黑底,接着跳出一行白色字幕: 明信片幽靈(第二集) 畫面變成了夜景,在白色的路燈照耀下,還能看出是第一集的那條街道,隻是變得異常清冷,街上幾乎看不到人影,大概已是子夜時分了吧. 鏡頭前還有一些樹葉的黑影,似乎攝像機是隐藏在樹叢的後面.鏡頭焦點始終保持着同一角度,朝着馬路對面的明信片小亭子. 我屏着呼吸盯着電腦屏幕,這詭異的DV鏡頭讓人身臨其境,仿佛自己也到了子夜時分的街道上.陰慘的路燈有些閃爍,感覺與熱鬧的白天完全不同,仿佛從人間回到了地獄. 突然,音箱裡響起了輕微的畫外音:"你看到了嗎?現在我躲在馬路對面的樹叢後面,鏡頭對着那個明信片亭子,我已經等待了整整一天,等待那神秘女孩的到來." 這是蘇天平的聲音,他是對着機器壓低了聲音說的,語氣有幾分神經質,我隻能把電腦的音量又調高了很多. 接下來鏡頭又被切換了幾次,但基本上都是同一個角度,街道更加顯得陰冷,不見一個人影出沒. 蘇天平的畫外音又響了:"已經是淩晨四點了,我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支撐得下去?" 就在此刻,鏡頭遠端的街道上出現了一個人影,如幽靈般緩緩"飄"了過來. 淩晨的街頭一片寂靜,音箱裡隻傳來蘇天平輕微的呼吸聲,我的心也随着畫面的變化而懸了起來. DV鏡頭迅速調整了焦距,對準那個移動的影子,路燈下漸漸顯出一團白色人影,最後停在了明信片亭子前. 在微微晃動的夜景鏡頭裡,那個人從頭到腳套着白色的滑雪衫,頭上還戴着連衣的帽子,豎着高高的衣領看不清模樣.然後他(她)走進了明信片小亭子,在裡面停留了大約兩分鐘,亭子的門始終緊閉着,不知道在裡面幹什麼. 白色的人影又走出了亭子,夜色裡依然看不清那人的臉,隻是向街道另一邊匆匆地走去. 鏡頭迅速移動了起來,樹葉不斷打在鏡頭上,讓我感到天旋地轉起來.接着畫面就切到了亭子門口,蘇天平的手推開亭子,多媒體上的燈光直沖鏡頭.随後鏡頭對準了地下,果然又是一張印有那女孩容顔的明信片! 畫外音驟然響起:"這是第19張!" 鏡頭猛烈地晃動起來,一隻手撿起了明信片,緊接着畫面又切到了淩晨的街道上. 在光影安谧的街道盡頭,依稀可辨一個白色的人影. 現在音箱裡可以聽到蘇天平急促的腳步聲,鏡頭像波浪般劇烈地起伏,讓電腦屏幕前的我一陣頭暈目眩,仿佛自己是綁在鏡頭上的一隻蟲子,正随着DV機器在淩晨的街道上狂奔. 接着鏡頭不停地切換,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