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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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早上醒來的時候,我發覺自己穿着外衣躺在被子裡,手裡還攥着一束白色的玫瑰花,樣子有些滑稽,我起來洗了一個澡,才漸漸地清醒了回來。

     我家裡沒有花瓶,我隻能把玫瑰花插在平時放牙涮的茶杯裡,倒有了些後現代的味道。

     我仔細地回憶着昨晚每一個細節,想着ROSE的臉,還有她身上的那股氣味,那股氣味刺激了我的嗅覺器官,使我開始用自己的鼻子回憶起了另一個女孩。

     香香。

     我叫她香香。

     ROSE的臉,長得和她一模一樣。

     從我第一眼見到ROSE起,我就又想起了香香,想起了她的臉,她的氣味。

     我叫她香香,因為她天生就有香味,從她的身體裡散發出來的香味。

     我能用自己的鼻子在一萬個人中分辨出香香來,我發誓。

     但這再也不可能了,因為,香香已經死了。

     她死的時候,隻有十八歲。

     我想她。

     在那個夏天,炎熱幹燥的夏天,副熱帶高氣壓控制着我們的城市,連坐在家裡都會出一身大汗。

    香香是我的同學,我們班級還有其他十幾個人,除了林樹以外,我們全都報名參加了一個三日遊的野營,去了江蘇的一個海邊小鎮,據說那裡非常涼爽。

     坐了五個小時的長途汽車和輪渡,我們達到了一片廣闊無邊的蘆葦蕩。

    那兒有大片的水塘和泥沼,長滿了比人還高得多的青色蘆葦,範圍有上千畝大。

    一旦你躲在其中某個地方,密密麻麻的蘆葦足夠把你隐藏,誰都無法找到你。

    我們就在蘆葦蕩中間的一片幹燥的空地裡紮下了營,搭起了兩個大帳篷,一個是男生的,一個女生的。

    會遊泳的人,就跳進清澈的水塘裡遊泳,象我這樣不會遊泳的人,就在水邊釣魚釣龍蝦。

    其實這并非真正的龍蝦,隻是一種當地常見的甲殼動物。

    到了晚上,我們就把龍蝦洗幹淨,用自己帶來的鍋燒了吃,那種味道勝過了飯店裡的海鮮。

     第一天的晚上,什麼事都沒發生。

     第二天的晚上,我在帳篷裡翻來覆去睡不着覺,于是鑽了出來。

    綠色的蘆葦深處送出來綠色的風,這股風把我引到了一片蘆葦中,我索性脫了鞋子,光着腳走在泥濘裡,穿過帏幔般的葦葉,葦尖掃過我的臉頰。

    我覺得自己變成了隐身,被蘆葦蕩完全吞沒了。

    我擡起頭,看到的天空是在許多随風搖曳的蘆葦尖叢中露出的一方小小的深藍色,水晶般的深藍,沒有一點瑕疵,在這深藍色的水晶中間是個圓圓的月亮。

     我沿着蘆葦叢中的一條小河繼續走去,撥開密密的葦杆,穿過一個極窄的小河汊,又轉了好幾個彎,才到了一個被蘆葦層層包圍起來的更隐蔽的小池塘。

    我忽然聽到了一種奇怪的水聲,在月光下,我見到在水裡有一個人。

     同時,我聞到了一股香味從水中散發出來。

     我悄悄地觀察着,那是一個女人,隻露出頭部和光亮的雙肩。

    不知道她是遊泳還是洗澡,我盡量克制自己急促的呼吸,隐藏在蘆葦叢中。

    她的長發披散在潔淨的水中,舒展着四肢。

    過了許久,直到我都快站麻了,她才慢慢上岸。

    我先是看到她赤裸的背脊,兩塊小巧的肩胛骨支撐起一個奇妙的幾何形狀。

    然後,她的腰肢和大腿直至全部身體都象一隻剝了殼的新鮮龍蝦般一覽無遺地暴露在河岸上。

    她的體形猶如兩個連接在一起的紡錘。

    沾滿池水的皮膚被月光照着反射出一種金色的柔光。

     我終于看清了她的臉。

     ——香香。

     她雖然隻有十八歲,但臉和身體看上去都象是二十出頭的女子。

     她穿上了衣服,把所有的誘惑都嚴嚴實實地包裹了起來。

    然後她輕輕地說了一句:“出來吧。

    ” 躲在蘆葦中的我臉上象燒了起來一樣,不知所措地磨蹭了一會兒才慢慢地走出來。

    我不知道說什麼好,心頭砰砰地亂跳,我有些害怕,她也許會告發我,把我當作有什麼不良企圖。

     “對不起,我剛到這裡,什麼都沒看見。

    ”我想辯解,卻越來越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你看到了。

    你全都看到了。

    ”香香靠近了我,我的鼻孔裡充滿了她的氣味。

     “我不是故意的。

    ”我後退了一步。

     “别害怕。

    ”她突然笑了,笑聲在夜空裡蕩漾着,撞到風中搖晃的蘆葦上,我似乎能聽到某種回音。

     “香香,你真的不會告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