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關燈
于他确信自己将再也無法忘懷。

     “你——怎麼了?” 沒錯,就是她的聲音,陶冶清晰地記得她帶有日本腔的漢語。

     他不想讓她發現自己尴尬的樣子,更不想讓她看到那個死人抓着自己的手不放,低聲道:“我沒事,請不要靠近我,這裡都是屍體。

    ” “我已經看到了。

    ”這個日本女人大膽地跨過一具屍體,蹲下來靠近陶冶。

     “不要!”陶冶不知該怎麼拒絕她。

     而她的雙手已伸到他的手上,相比抓緊他的死人的手,她的手是多麼溫暖。

    不但溫暖,而且有力。

    她在幫陶冶掰開那幾根死人的手指。

     陶冶害怕地閉上眼睛,隻感到自己的手不住顫抖,他感受到她靠近自己的臉頰的溫度,嗅到她長發飄散出的氣味。

     幾秒鐘後,他聽到一記清脆的骨頭斷裂聲。

    還好,他沒有感覺疼痛。

     陶冶的手恢複自由了,而那隻死人的手,有兩根手指被掰斷了。

     眼前的日本女子嚴肅地雙手合十向屍體鞠躬,嘴裡用日語念念有詞,可能是佛教的祈禱詞。

     無法想象,她是如何把兩根僵硬的死人手指掰斷的。

    或許,她從前也做過相同的事? 陶冶顫抖着站起來,手腕還殘留死人的指痕。

    他低聲問道:“你兒子呢?” 這個大約二十八九歲的漂亮媽媽指了指牆邊黑暗的角落,那裡閃爍着微弱的手機屏幕光,隐約照出一個男孩的身影。

     “快回去吧。

    ”終于,輪到陶冶來保護她了,穿過一路的屍體和廢墟。

    他仔細地看着四周,期待還能發現一兩個生還者。

     他們來到牆邊,陶冶看着六七歲大的日本男孩——不知是心理暗示還是錯覺,這孩子的膚色過分地蒼白,就像……那些倒在地上的死人! 陶冶皺起眉頭,放慢語速向這對日本母子說:“你們待在這裡别動,我很快就回來。

    ”他給母子倆留下兩瓶礦泉水,便舉着手電向中庭另一邊走去。

    在地下二層工作了三年,自然對頭頂的商場了如指掌,他知道底樓有家店鋪專賣各種小禮品,其中有家庭裝飾用的蠟燭。

    陶冶很快找到了——粗大的紅蠟燭、細長的白蠟燭,以及高級餐廳常用的小蠟燭杯、家用的大蠟燭台……他從店裡挖出一個大購物袋,裝了許多。

     回到牆角裡的日本母子身邊,他在地上立起一個金屬燭台,将幾根白蠟燭插到上面,用打火機點燃。

     燭光,先是像幾隻夏夜的螢火蟲,随後如一串夜空下的流星,最後變成幾團跳動的火焰。

     看着自己親手點亮的燭光,陶冶忽感難以形容的疲憊,無力地坐倒在日本女人身邊。

    為節約有限的電池,陶冶暫時關了手電,身邊的日本女人也關閉手機。

    籠罩他們的隻有那幾點燭光,如古老地宮中的長明燈,将要為墓主人守候一千年,直至盜墓賊或考古隊員光臨。

     “非常感謝!”她深深低頭緻意,燭光照亮她略帶濕潤的眼睛。

     “别客氣,我叫陶冶。

    陶瓷的陶,冶金的冶。

    ”他相信對方可以理解他的意思。

     日本女人回答:“我叫玉田洋子,這是我的兒子,他叫正太。

    ” “正太?”陶冶看着這個白到有些可怕的男孩,不禁笑了一聲,“果然是個正太。

    ” “請多多關照。

    ” 沒想到男孩的中國話說得比媽媽更好,簡直和中國小孩沒什麼區别,大概是在中國長大的。

    正太應該也很累了,倒在媽媽懷裡,一會兒就不聲不響地睡着了。

    玉田洋子親吻兒子蒼白的臉頰,轉頭看了看身邊的陶冶。

     他沒說話,怕吵醒剛睡着的孩子。

     她的嘴角流露出一絲感激。

    為那幾點溫暖的燭光?還是為地下二層超市裡給他們以幫助?或是單純地感激他能在此時此地坐在自己身邊?燭火照耀下,玉田洋子的臉頰仿佛塗抹了一層亮亮的又異常柔和的顔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