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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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多歲的老太婆,死在家中三年了不腐爛,沒想到他們一到風動鎮竟闖到了她的床前。

     據後來找到的山民講,這孤老太婆姓丁,三年前人們發現她一個月沒出過家門了,前去探看時發現她已經死在床上。

    她蓋着大紅被子,稀疏的頭發紋絲不亂,皺巴巴的臉上已經雙頰凹陷,仿佛一顆頭骨。

    當時是大熱天,這屍體卻沒有一點氣味,人們開始迷惑、驚奇,繼而是敬畏,誰也不敢去動這屍體,更不敢想葬她的事了。

    随着冬夏往返,這屍身始終不腐,方圓百裡的山民都知道了這件奇事,不少人前來敬香,祈求保佑。

    難怪百裡外的胡老大也要他的兄弟取點丁老太婆的頭發,讓劉盛返往時帶給他,以便治療他的癡呆兒子。

     但是,胡老二進山去了。

    鎮東頭的山民講,他帶着鐵矛進山去尋那頭咬死了他老婆的黑熊,幾年來天天如此,可這次,胡老二恐怕回不來了,理由是胡老二進山每天晚上總是要回來的,可這次進山三天了還沒回家,人們認為兇多吉少。

     鎮東頭的十多戶人家全都是老人和孩子,年輕人都外出求生去了,艾楠問他們這裡有沒有走失過一個小女孩,名叫麥子,人們都搖頭,表示這裡的孩子都像狗一樣圍着大人轉,從沒有小孩子丢失的。

    劉盛看見艾楠臉上的迷茫,便安慰她說,山裡的孩子都長得差不多,霧杉坪的人說在風動鎮見過麥子,一定是看花了眼,或者,根本上就是信口亂說的。

    艾楠反對說,麥子長得很乖很特别,怎麼會被人看錯呢? 不管怎樣,風動鎮這個地方不是久留之地。

    劉盛問鎮東頭的人家借了鐵鍬,來到903信箱的墓地挖起坑來。

    他得盡快将老爸的骨灰葬了以便返程。

    越野車停在鎮上的小飯館門外,劉盛扛着鐵鍬和艾楠一起去車上取骨灰盒,遇見萬老闆時隻好将此行的目的講了。

    劉盛說還需要一個墓碑,不知道這鎮上有沒有石匠。

    萬老闆直搖頭,說是要找石匠做墓碑,離這裡三十裡路的山窪裡有一個這樣的工匠。

    劉盛最後和萬老闆談妥,由二愣子代為跑路,墓碑的價格加跑路費共是500元。

    劉盛無奈,隻得同意了,寫了墓碑上的文字交給二楞了,讓二楞趕快出發。

    萬老闆掐指一算,說是鑿刻碑文加往返路程,得用三天時間。

     三天就三天吧,墓碑一立上立即返程。

    劉盛一邊挖土一邊想,老爸也真是太固執了,死前立下遺囑一定要葬到這裡來,讓做兒子的隻得照辦。

    不過想來也可以理解,老爸31歲參加三線建設,在這裡呆了三十年,從某種意義上說,也算是魂歸故裡吧。

     骨灰盒放進了坑裡,灑下第一捧土時,劉盛的眼睛濕了,嘴唇抖動着,心裡一定在說着什麼話。

    艾楠也想起了他老爸生前的樣子,濃眉大眼,雖說老了也能看出年輕時的氣盛,劉盛就長得像他老爸。

    她還想起了她和劉盛結婚的樣子。

    艾楠忍不住哭出了聲,她讓手中的土像細雨一樣灑下,以表達兒媳的心意。

     墳堆壘好之後,太陽鑽進了一大片雲層中,有風吹來,遠遠近近的青草顯得迷幻。

    香蠟冥錢都在車上,等墓碑立好後再來祭奠吧。

    劉盛的視線從墳堆上移開,望着遠處那一大片青磚紅瓦的房子,那是療養院,老爸講過他在這裡工作時,每隔兩三年就會在那裡住上一陣子。

     “還要等三天,我們為什麼不住到療養院去呢?總之都是空房子,比鎮上那些老鼠亂竄的房子好多了。

    ”劉盛指着遠處的房子對艾楠說。

     艾楠表示同意,劉盛便讓艾楠先過去看看,在那裡等他。

    他去鎮東頭把鐵鍬還了再趕過來。

     療養院的圍牆和大門已經破敗,但房子卻完好無損。

    艾楠走了進去,裡面是四合院格局,院子裡長着幾叢高大的芭蕉,葉片寬大肥厚,高過屋檐。

    院子正面和側面皆有通道,艾楠從正面的近道走過去,眼前又是一個四合院,格局和前面那個院子一模一樣,仍有近道向内。

    艾楠這次選了側面的近道,走過去仍是一個四合院,同樣的格局,同樣的芭蕉,這種迷宮式的建築風格讓艾楠心裡發慌,她想趕快退出去了。

    可是,接連穿幾條通道,總是一模一樣的四合院,她找不到出口了。

     院子裡寂靜無聲,剛才進入雲層的太陽又出來了,斜斜的光打過來,照得院子裡一半是陽光,一半是房子的陰影。

    艾楠站在廊下不敢再亂穿,她怕越走越迷。

     這時,她背後的一道門響了一聲。

    艾楠在驚恐中回轉身,見一道雙扇門正被風吹得半開。

    她走近,從門縫裡往屋内望了望,裡面的布置完全是醫院手術室的模樣,屋中央還擺着一張手術床,艾楠三年多前經曆過這場景的。

    這是間手術室明确無誤。

    艾楠後退了兩步站到院子裡,這裡不是療養院麼?哦,對了,療養院總是附屬有醫院,這沒有什麼奇怪的。

     雖說為手術室找到了解釋,艾楠心裡還是害怕。

    她趕快從近道跑進了另一個院子,人還沒站穩,不知從何處響起一聲咳嗽。

     “誰?誰在那裡?”艾楠本能地大叫。

     一聲門響,一個精幹的老人出現在對面的房間門口。

    這不是徐教授嗎?昨天晚上剛到風動鎮時,在小飯館裡遇見過的。

     “教授,是你啊?”艾楠驚魂未定。

     徐教授也有點驚訝:“怎麼,你們也住到這裡來了?” 艾楠說正準備住過來,鎮上的房子老鼠太多了。

    徐教授說住這裡好,并讓艾楠進他房裡看看。

     這是典型的療養院房間,有床和衣櫃,還有衛生間,隻是洗澡的噴頭沒有水出來,教授說都廢掉了,不過這裡有更好的洗澡的地方,療養院後面的崖下一處溫泉,好極了,難怪療養院當初建在這裡。

     艾楠心裡踏實下來,有教授這樣的人作鄰居,在這裡住3天也不會太難受了。

     “攝影家呢?”艾楠想起了與教授一同喝酒的那個絡腮胡男人。

     “今天一早,就開着他的那輛破吉普車走了。

    他出山後先到成都,将借來的車還了,再飛回他的北京去。

    ”徐教授贊賞地說,“這些搞攝影的,為創作真舍得花代價。

    哦,你們找着合适的房間了嗎?” 艾楠搖搖頭:“我剛進來,每個院子都一模一樣,已經昏頭了。

    ” “那就住藍墨住過的房間吧。

    ”教授說,“哦,藍墨就是那個攝影家,他的名字挺書香氣的,是不是?” 攝影家住過的房間就在教授隔壁,艾楠走過去看了看,剛住過人的房間就是叫人放心一些。

     “哦,我得出去接一下劉盛。

    ”艾楠突然想到劉盛會找不到這裡的。

    “但是,我不知道出去該怎麼走?” 徐教授告訴她,進入每一個四合院,選擇向東的通道,就可以一直走到外面去。

    “在這裡,主要是要選擇方向,不然誰也會迷路的。

    ”教授略帶得意地說。

     這辦法真靈,艾楠穿過幾個院子後果然走出了療養院。

    她站在門外張望了一會兒,山坡下一個人影也沒有,劉盛怎麼還沒趕過來呢? 突然,她聽見了院内有叫聲。

    側耳一聽,正是劉盛在裡面叫她的名字,隻是那叫聲非常驚恐,仿佛有怪物扼住了他的喉嚨一樣。

     08.這座迷宮似的療養院究竟由多少個四合院組成,徐教授說攀上旁邊的山上一望就知道了。

    他說從高處望下來,療養院像一個大棋盤,方方正正的格子一共有32個。

    在若幹年前903信箱興旺的時候,這片建築群具療養院、醫院和招待所三種功能。

    為什麼不建樓房而建成全是平房的四合院結構,徐教授說也許是由于對曆史上那場大風的恐懼,雖說一百二十年來沒發生過那種拔樹推房的大風了,但在這風動鎮的地盤上,誰敢說那風就不會再來呢?903信箱完全搬走不過十來年光景,療養院的圍牆和大門就都坍塌了。

    這都是一些軟風造成的。

    徐教授強調說,這裡的風可以在一夜之間讓所有的草和樹枝指向同一個方向,在下一陣風到來之前,這些像被使了定身法的草叢樹林絕不會倒向另外的方向。

     “還有,這些四合院的門窗大多被損壞了。

    ”徐教授對坐在他房間裡的艾楠和劉盛說,“但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