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醫院的太平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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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如果有機會在停屍間裡呆上一刻鐘以後,他對屍體的恐懼會大大減輕。

    那天夜裡,我在就要跨出停屍間的時候,就突然有了一種放松的感覺,我甚至回頭再次望了望那具擺在地上的屍體,然後不緊不慢地向李老頭問道,這種無名屍體,常有嗎?李老頭一邊随我走出停屍間,一邊說,一年有好幾具吧,這些人,多數是送來醫院搶救時就身份不明,看來,隻有閻王爺能問出他們的姓名了。

     我再次想到了失蹤的董雪,于是直截了當地問道,李大爺,紀醫生的老婆失蹤一年多了,你認為她是死了還是活着呢? 我的這一突然提問使李老頭有些慌亂,哦,這,這,誰說得清楚呢? 這使我陡生疑心。

    這時,一陣夜半的冷風從這停屍間的小院吹過,李老頭說,到我屋裡坐坐吧。

    我感到他有話要說,便随他跨上階沿,鑽進了他那間狹小的住房。

     房内狹小、陳舊,卻被各種雜物擠得滿滿的。

    靠牆擺着一張木床,淩亂的被褥使我想到建築工地上民工住的工棚。

    我在一張軟軟的長沙發上坐下,拍着扶手說,這沙發還不錯,同時我看見面對我的地方,放着一個裝飾櫃,雖說款式舊了點,但質量蠻不錯的。

    這兩樣東西放在這屋裡,像是兩位紳士走錯了地方。

    我說,李大爺你還很講究的嘛。

    他說你不知道,這都是紀醫生送給我的。

    前幾年紀醫生裝修房子,這些東西都是他淘汰的,又賣不了幾個錢,就送給我了。

    不過,紀醫生的心腸确實好,不然不會把我這個老頭子放在眼裡了。

     我突然想起了以前聽說的一件事,便問道,聽說董雪失蹤的前一天,到你這裡來借過什麼東西? 李老頭說,唉呀,董雪真是很客氣。

    那天她家裡的下水道又堵住了,我說我去幫她捅,以前我經常幫紀醫生家做點這種雜活,也算是感謝他。

    但董雪說不用勞駕了,借個工具給她就行,後來她堅持借了一條長鐵鈎就走了。

    董雪失蹤後,這長鐵鈎還放在她家廚房的水池邊,後來紀醫生來還給我時,我心裡還真難受。

    想昨天還看見的一個活鮮鮮的人,怎麼說消失就消失了呢?唉,已經一年多了,啥消息也沒有。

     我一邊聽李老頭唠叨,一邊不經意地在這屋内掃視,屋角的一堆皮鞋使我心裡咯噔了一下。

    那些鞋有男式,也有女式,長長短短的一大堆。

    我心裡仿佛升起一種不祥的感覺,脫口問道,那些鞋……李老頭順着我的眼光看過去,輕描淡寫地說,唉,你别見笑,這都是些死人的東西,離開這裡時,很多家屬都要在這裡給死人換裝。

    你知道,死人上路時,都穿軟底布鞋,這樣,免得去黃泉路上磕磕絆絆的。

    就拾來堆在這裡,賣給收破爛的,也有點零花錢。

    你莫見笑,李老頭眨了眨眼說,你看我腳上的這雙,怎麼樣? 我這才注意到李老頭腳上穿着一雙質地高貴的大皮鞋,雖說沒有擦亮,還蒙着一些灰塵,但能感覺到這雙鞋的名貴和氣派。

    李老頭說,這是一位局長大人的東西。

    唉,腳一蹬,眼一閉,也就去了。

    我穿着這鞋上街,還引來過不少人的注意呢,注視我的人眼光怪怪的,好像我不配穿這鞋似的,唉,什麼配不配啊,人其實最終都是一樣的,你說是不是? 我點點頭,不想再說什麼。

    在李老頭的眼光中,人确實都是一樣的。

    屋内燈光昏暗,李老頭幹瘦的身子像一個影子,我感到有點虛幻,并且還應承認,有點害怕。

    我正想着我這個冒牌治安科長的戲如何收場,突然聽見了“吱呀”一聲門響,是一種很破敗的木門被推開或者關上的聲音,這聲音從外面的漆黑中傳來,我的心第一次咚咚咚地狂跳起來,夜半時分,在這停屍間的範圍内聽這種“吱呀”的門聲令人不可思議。

     我看見李老頭幹瘦的面孔繃緊了。

    他喃喃地說,這聲音又來了,要出什麼事了。

    我感到背脊發冷,因為一種讓守停屍間的老頭也害怕的東西,誰能不膽戰心驚。

     李老頭壓低聲音對我說,聽見了吧?這聲音出現過好幾次了,可是,外面沒人,誰會深更半夜跑到這隻有死人堆的地方來呢?我前幾次出去察看過,停屍間的門關得好好的,院門壞了,鎖不上,但也沒有被推開過的痕迹,真是奇怪透頂。

     李老頭一邊說,一邊從門後拿出一根木棒,看來他是早有準備。

    他說,我出去看看,我就不信有死人會爬起來在這裡亂碰。

     這一刻,李老頭沒有讓我與他一起出去,真是謝天謝地。

    要是他提出這要求,我對他假稱的醫院治安科長的身份将立即受到懷疑,因為我知道,我會拒絕出去,而這種行為不符合我的身份。

     這種害怕來源我很清醒。

    試想,半夜過了,這“吱呀”的門聲讓人無法解釋,關鍵是這“吱呀”聲過後一片沉寂,沒有腳步聲,更沒有咳嗽聲,總之是沒有任何與人有關的動靜。

    誰在開門?開哪裡的門?沉沉夜半,隻有停屍間裡擠着冷冷的屍體,這地方,有動靜真讓人害怕。

     生死對人是一次輪回。

    同樣,命運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