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巨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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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神經都繃得緊緊的。

    尤其是遇到氣流的颠簸,更是讓我心驚肉跳。

    好在死人臉一直都很淡定,仿佛在散步一樣,還像看傻子一樣看着緊張兮兮的我,讓我也不好意思太緊張了。

     過了一會兒,我漸漸習慣了這種感覺。

    說實話,這種感覺有點兒像是被吊在一個巨大的吊籃裡,有人在輕輕推着我們,晃晃悠悠,暈暈乎乎。

    要是不去想我們現在就在幾千米的高空中,恐怕還會是一種難得的享受。

    我小心地順着通風口往外看了看,我們現在已經飛臨雪山上空,下面陡峭的山峰仿佛一柄柄巨大的利劍,直插雲霄,在我們腳下掠過。

    往下看去,雲霧缭繞在山腰處,看不清下面有多深遠。

    我也不由得佩服起金絲眼鏡來,這麼高的雪山确實非人力所能攀登,這世界上恐怕隻有巨鷹才能帶我們上來了,也難得他能想出這樣一個法子。

    又想起當年宋姨說過,喇嘛廟裡的喇嘛也說過“天上的巨鷹會指引大雪山的方向”,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吧。

     漸漸地,風大了起來。

    我們在厚厚的牛皮袋子裡,也被風吹得東倒西歪的。

    通風口處呼呼往裡灌着冷風,凍得我渾身發抖,牙齒都咯咯地響。

    死人臉找了塊氈墊将通風口堵住,才好了一些。

    通風口被堵住後,我陷入了黑暗之中,身子在牛皮中搖晃着,暈暈沉沉、迷迷糊糊。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感覺身子被重重摔在地上,一下子清醒了。

     現在應該是順利到了山峰上的鷹巢,我還在暗暗慶幸自己福大命大,這時候就聽見旁邊傳來一聲嘹亮的呼哨聲。

    按照我們之前的約定,金絲眼鏡打出呼哨後,大家就一擁而上,将那巨鷹殺死。

    随着呼哨聲,旁邊立刻有了響動,幾個人大罵着沖了出去,紛紛叫着:“兄弟們,殺鷹奪寶啊!”我摸了摸被身子暖得滾燙的大刀,心裡也是一陣激動,剛想沖出去,卻一下子被死人臉按住了,他輕喝道:“别動!” 我搞不懂他是什麼意思:“不是說好了一起殺鷹嗎?” 死人臉冷笑着:“不是殺鷹,是被鷹殺。

    ” 我還搞不懂他是什麼意思。

    他小心掀開了通風口處的氈子,我湊過去一看,就發現有點兒不對勁兒。

    那些沖出來的人像是喝醉了酒,一個個跌跌撞撞、東倒西歪的,拿着刀子沖到巨鷹那兒亂砍一氣。

    那巨鷹伸開巨爪,一下就将人打倒在地。

    有的人肚子上被豁開了一個大口子,腸子都淋淋漓漓拖出來了,但還是号叫着往前沖,最後被巨鷹活活啄死,連腸子都吃掉了。

     我終于明白為什麼那些人甯願被蛇咬死,都不願意裸身奪寶了。

    這人鷹大戰的場面實在過于血腥,而且實力懸殊,根本沒有任何勝算。

    這些人雖然十分彪悍,絲毫不畏懼死亡,前仆後繼沖過去,但隻是白白去送死。

    巨鷹桀骜地站在那裡,身子根本不用動。

    人沖上來後,它的巨翅一拍,人就被拍在地上。

    接着它用爪子朝着人肚子上一抓,人的胸腔就被掏開,腸子都流了出來,被那巨鷹啄食了。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兇殘血腥的場面,險些嘔吐出來。

    這簡直就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到處都是飛濺的鮮血、抛起的内髒。

    沒多久就死了一地人,死狀非常慘烈。

    大多數人都被掏空了腹腔,腸子心肺等流了滿地,被巨鷹啄食着。

    到處都是腥膻的人血味。

     我再也忍不住,肚子裡像翻江倒海一樣,胃液一下子湧到了喉嚨裡。

    我又怕被巨鷹發現,隻好用手死死捂住嘴巴,汗水順着手指縫一點點流出來。

     在這場屠殺中,有隻最大的白鷹一直站在旁邊一塊巨石上冷冷地看着,仿佛對這一切毫不在意。

    然而,它似乎還是發現了我們這邊的動靜,朝着我們緩緩走了過來,然後在我們所在的牛皮處停了下來。

    我吓得連大氣都不敢出,連心跳聲都能聽見。

    這巨鷹盯着袋子看了看,慢慢擡起爪子,朝着牛皮袋子狠狠抓了過來。

    鋒利的爪子直接将牛皮抓破了,深深透了進來。

     我趕緊将身子往後猛縮,又不敢動靜過大,在那兒别扭着身子,險險地避過了這隻巨爪。

    這巨鷹連兩人的牛皮都能帶動,力氣可想而知。

    它擺弄起這隻巨大的牛皮袋子,就像是小孩子擺弄玩具一般,把這個牛皮袋子搖來晃去。

    我本來就惡心得不行,經它這樣一晃,終于忍不住,在牛皮袋裡大聲嘔吐起來。

    我這一吐不要緊,那巨鷹尖嘯一聲,兩隻爪子一使勁兒,将牛皮袋子撕成了兩半。

    我整個身子都暴露在它的面前,就見它揚起一隻巨爪,朝我狠狠抓來。

     我當時萬念俱灰,眼淚都要流下來了,想着自己千辛萬苦來到這裡,在草原上避過一劫,在峽谷中也避過一劫,沒想到老天爺還是不肯放過我,竟把我的小命丢在這裡了。

    我還在等着,那隻巨爪卻遲遲不肯落下來。

    接着天上像是下了雨,滴答滴答滴在我臉上。

    我偷偷睜開眼,發現那隻巨鷹仍然保持着揚起巨爪的姿勢,但是卻一動不動。

    我有些不敢相信地看了看那巨鷹,卻發現它心腹處插着一柄金光閃閃的刀子,刀子力透鷹背,一直沒入到刀柄處。

     原來在剛才千鈞一發的時刻,是死人臉破開牛皮,将那把招牌金刀插入了巨鷹心髒,救了我。

    我終于松了一口氣,叫了聲阿彌陀佛,這時候心髒才開始劇烈跳動——剛才完全被吓傻了,心髒幾乎要停止跳動了。

    我身上虛得不行,腿腳都軟了,像一攤泥一樣癱倒在地上,突然想着不行,還有好多巨鷹呢!我掙紮着爬起來,看到死人臉和金絲眼鏡,還有刀疤臉、謝教授幾個人站在那裡,他們前面橫七豎八倒下了好多巨鷹。

    那些巨鷹竟然全都死了! 這怎麼可能呢?就算死人臉再厲害,也不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内殺掉這麼多巨鷹吧!這些巨鷹又是被誰殺死的呢?我掙紮着爬起來看,那些巨鷹的的确确都死掉了。

    山風橫刮過來,将巨鷹的羽毛都吹得奓開,也不見一隻鷹起來。

     我結結巴巴地問死人臉,這些巨鷹怎麼死的。

    沒有人回答我。

    我轉頭問刀疤臉,他沒有說話。

    我再問,卻發現他胡子拉碴的臉上亮晶晶的,這個粗犷的漢子竟然流淚了?!他默不作聲地用刀子刨着堅硬的地面,耙子他們也在一旁幫他。

    我終于弄懂了他的意思,原來他是想挖一個大坑,将死去的兄弟們安葬一下。

     我既感動,也有些羞愧。

    之前金絲眼鏡明明說過,隻要他打出呼哨,大家就一擁而上,集體将巨鷹制伏。

    結果我卻像縮頭烏龜一樣躲在牛皮裡,真是對不起死去的兄弟!刀疤臉卻搖頭,說不關我的事,這就是他們的命!是這些兄弟該死,是他們該死啊!我還想說什麼,他卻冷冷地推開了我。

     沒辦法,我隻好灰溜溜地走開,到一邊沒人的地方坐着,先看看地形。

    這裡的地形非常特殊,說是一座雪山,實際上是一座座雪山連在一起的,山谷跌宕起伏,層層疊疊,不知道有多深遠。

    就在幾座大雪山聯結的地方,突然出現了一塊凹下去的平地。

    這周圍要麼是懸崖險峰,要麼是萬丈深淵,别說是攀登,就算是坐飛機繞過周圍高高低低的險峰,找到這樣一小塊空地,恐怕也不大可能。

    沒想到這些巨鷹這麼會選地方,竟然将巢穴修築在這樣一個絕頂上。

     我收回思緒,又朝周圍看了看,忍不住“哎呀”一聲跳起來。

    這巨大的鷹巢中散落着各種骸骨,有巨大的牛、馬脊梁骨,有小獸的骨頭,還有散落的人頭骨,黑洞洞的眼睛直勾勾地對着我,吓了我一跳。

     想想這裡既然是巨鷹的巢穴,有人骨頭也算正常。

    剛經曆了那樣血肉橫飛的一幕,我對這些人骨頭也看淡了。

    但是看起來還是挺不舒服,我站起來想走。

    人骨頭堆裡有一個玻璃狀的東西反射了陽光,晃了我的眼睛一下。

    我有些好奇,用大刀在骨頭堆裡扒拉了一下,裡面是一個綠瑩瑩的翠玉發簪。

    我一眼就認出來了,這個分明是宋姨的發簪!宋姨竟然也來過這裡,他們怎麼上來的?!他們現在又在哪裡? 我生怕他們遭遇什麼不測,趕緊用刀子扒開這堆骸骨。

    這堆骸骨已經發黑了,不知道是死了多少年的人,肯定不會是宋姨和猴子。

    我這才放下心來,大聲喊着死人臉,說發現了猴子和宋姨的東西。

    金絲眼鏡原本走在隊伍最前面,聽到我喊話,也走了過來。

    一看到簪子,他臉色一下子變了,猛然沖過來,一把奪過翠玉發簪,厲聲問我這是哪裡來的。

     我吓了一跳,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激動,指着那堆白骨頭說:“那……那裡!” 金絲眼鏡一下子發狂了,他跌跌撞撞跑到那堆白骨前,發瘋一般用手翻着滿地白骨,像是要尋找什麼。

    我搞不懂他要幹嗎,一下子愣住了,吃驚地看着他。

    難道這金絲眼鏡認識宋姨?想了想,我小心翼翼地開口,說:“宋姨她……她應該沒事,我前幾天才看到她,按說骨頭還不會……” 沒想到,一向斯斯文文波瀾不驚的金絲眼鏡,聽到“宋姨”這兩個字後,身子猛然一震。

    他轉過身,一把攥住我的衣領,單手差點兒把我給提起來,幾乎是在咆哮:“她在哪裡?!她現在在哪裡?!” 他的力氣大得驚人,一隻手緊緊攥着我的衣領,讓我簡直透不過氣來,更别提說話了。

    我的嗓子被卡住了,兩隻手使勁掰他的指頭,卻怎麼也掰不動。

     死人臉緩緩走了過來,淡淡地說:“放手。

    ” 金絲眼鏡狠狠盯着死人臉,死人臉依然是那副無所謂的表情。

    金絲眼鏡的眼神漸漸黯淡了,他的手勁漸漸放松,終于松開了我。

     我趕緊倒退幾步,退到了死人臉身邊。

    剛才喉嚨差點兒被他給掐斷,一陣惡心,蹲下身幹嘔了幾聲才喘過氣來。

    這他娘的金絲眼鏡,平時看着斯斯文文,發起狠來真是要命,果然是個變态! 氣氛有些不對,我站起來,看見死人臉和金絲眼鏡還在那兒對峙着,互不相讓。

     一直波瀾不驚的金絲眼鏡終于動了怒,咬牙切齒,面目猙獰,仿佛是一隻發怒的巨獸,随時都會撲上來。

    他背後的一幹兄弟也都圍了上來,将槍口對準了我們。

    他們顯然對死人臉非常忌憚,都不敢将槍口對着他,隻齊刷刷地對準了我。

    氣氛一下子凝重了。

     死人臉還是一副淡淡的表情,無所謂地站在那裡,甚至都懶得看一眼。

     金絲眼鏡冷冷地看着死人臉,一字一頓地說:“我要帶他走。

    ” 死人臉輕飄飄地說:“不行。

    ” 金絲眼鏡眼睛眯了起來,像條陰險的毒蛇死死盯住死人臉:“為什麼?” 死人臉看了我一眼,輕飄飄地說:“因為我不同意。

    ” 金絲眼鏡斬釘截鐵地說:“你知道的,他知道她的秘密,我必須帶走他!” 死人臉嘴角輕輕翹起,略帶些嘲諷地說:“恐怕你帶不走。

    ” 金絲眼鏡咬牙切齒地說:“如果我一定要帶呢?” 死人臉還是淡淡地說:“我隻說一遍,你今天已經讓我破例了。

    ” 金絲眼鏡從懷裡慢慢掏出了一支槍,緩緩扣住扳機:“我從前,号稱東北第一槍。

    ” 随着他扣緊扳機,他身後的兄弟們一下子全端起槍,接着就是嘩啦嘩啦拉動槍栓的聲音。

    氣氛一下子緊張到了極點,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