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裸屍沉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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灘上,然後甩開鞭子,狠狠抽打着牛,河灘坑坑窪窪,牛車也在河灘上颠簸着,後來我爺爺就從牛車上掉了下來。

    我父親停下牛車,抱着我爺爺的遺體,在我爺爺掉下的那塊地方,慢慢涉入黃河,後來就跪在大水中,将爺爺的遺體輕輕放在了黃河水中,黃河水奔騰着,咆哮着轉眼間就将爺爺的遺體覆蓋住,沖走了,漸漸成了黃河上的一個黑點…… 我父親跪倒在河水中,任憑河水沖打着,放聲大哭。

     我趴在河灘旁的一塊大石頭後面,看得膽戰心驚,緊緊捂住嘴巴,怕自己不小心叫出來,難道這就是爺爺所說的“裸屍沉河”嗎?這看起來怎麼像是死人後,抛屍黃河中,獻給黃河大王,像是一種古老神秘的儀式。

    我滿肚子疑問,想着等父親回家後,一定要找機會好好問問他,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當時在黃河鬼窟中到底做了什麼?誰知道,父親然後連家都沒回,直接駕着牛車回去了,我從始至終也沒機會問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又過了幾天,勞改農場傳來消息,說父親從家回去後,高燒不退,我母親擔心得要命,也跟着去了勞改農場。

    就這樣,好好的一家人,轉眼間走的走,散的散,家中這時候被抄過好幾遍,爺爺從前收藏的大花瓶、銅鏡子,都被砸了個稀巴爛,爺爺常看的那塊白石,已斷成幾截,老石榴樹也枯死了,滿院子都是野草。

     我在院子裡走走,看看,最後撫摸着那塊白石,想起爺爺從前經常坐在這棵老石榴樹下,看着這塊白石,給我講黃河上的故事,心中滿是傷感。

    我也試着坐在那個躺椅上,偏着頭看着那塊白石,發現石頭上的花紋像流水一樣流動,再仔細看看,卻又沒有了。

    我反複試了幾次,才發現從一個特殊角度,能看到石頭上有一圈古怪的花紋,像一圈圈遊動的小魚一樣,看上去就像河水在隐隐流動。

    我才知道,難怪爺爺當年總歪着頭看這塊石頭,敢情就是在研究這石頭上的浮雕。

    我左右看了一下,總覺得這個花紋挺眼熟,但是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後來就将白石抱進屋裡,怕被誰不小心給砸爛了。

     母親回來時,已經是半個月之後了。

    她瘦得幾乎脫了形,一進門就大哭,絮絮叨叨跟我說父親出事了,她去了沒幾天,父親就被征調進了一個黃河考察小組,後來就在黃河灘挖河時失蹤了。

     我聽她這樣一說,立刻感覺到這裡肯定有問題。

     我父親在黃河沿上闖蕩了小三十年,什麼大風大浪沒經曆過? 1938年,日本鬼子攻打鄭州城,蔣介石為了阻擋住日本人,炸了黃河花園口大壩,黃河當時決了大口子,淹四十多個縣,死了幾十萬老百姓。

    那死人在水裡堆成了屍山,黃河水暗流湧動,大魚巨鼈伏在水底下吃死人肉,甚至還去襲擊屋頂上、樹上的災民。

     當時國民政府腐敗,黃委會的人早跑完了,我父親橫撐着一根長竹竿,在齊腰的水裡走了七天七夜,救出來了三百八十七條人命。

     他這樣一個仿佛黃河裡“長”出來的人,怎麼會在黃河上失蹤? 我父親白浪,開始在國民政府的黃河水利委員會做河工,解放後,解放區的冀魯豫黃河故道管理委員會更名為黃委會,我父親也被編入這個新黃委會,負責巡查河堤,是個河沿溜子。

     巡查河堤一般是幾個人一起,一人背着捆草在河堤肩走,一人拿着鐵鍁在堤半坡走,一人持探水杆沿水邊走。

    人越在下面越危險,最底下的人需要用探水杆探摸水深,查看水下是不有坍塌,看河水有沒有湧起漩渦,水位有沒有超過警戒線。

     不僅是這些,河堤上還有許多野獸作祟,有鼹鼠,有獾,有狐狸,所以好多時候巡查河堤不僅要堵口子,還要捕捉野獸,甚至有專門的捕獵工具,有獾沓‘一種帶長柄的網,用以鋪捉遊走在水中的獾。

    ’,狐櫃‘一種特質的長方木箱,箱前用挑棍挑起一塊閘闆,以撐杆撐起,後懸一根長繩縛于櫃中,以肉為餌,誘狐入櫃。

    狐入櫃後,将挑棍撞到,閘闆落下,狐狸即被關在櫃中。

    ’,老鼠夾子。

     這個在河堤最底下喝風受冷的人,就被稱為河沿溜子。

     這是個苦差事,不僅每天要頂着寒風酷暑巡查河堤,在汛期更要冒着被大浪卷走的危險,兢兢業業,一刻也不敢停歇,黃河要是決了口子,那自然是你玩忽職守,要嚴懲以謝天下;若是黃河安穩,那必定是領導指導有方,撲救及時,和你沒半點關系。

     我父親在黃河上做了二十多年的河沿溜子,為這事,我母親可沒少跟他吵架! 這活苦是苦,好在不得罪人,裡裡外外也缺不了他。

     文革中,雖然不斷有人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