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結(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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屑和沙粒粘在磁鐵上密密麻麻黑乎乎的一層,所以我剛才腦海裡真的出現了曉萱臉上都是鐵屑的樣子。

    我感覺心裡膈應得很,就像五髒六腑都翻轉過來糾纏在一起那般難受。

     我承認,我剛剛興起的想把曉萱攬在懷裡加以安慰的念頭已經消退了。

    我為自己的懦弱感到些許羞愧,可是馬上又對自己說,這樣的反應也是人之常情。

     曉萱平靜了一下,緩緩說道:“老天可能覺得我前一年有了一段平靜的日子,又或者是懲罰我試圖去用磁鐵打破魔咒,于是加倍來收利息了。

    這利息一直收了兩年,直到昨天才結束。

     “你知道嗎,其實第四年最初的階段有點搞笑。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自己第四年的能力,也在忐忑着呢。

    後來發現越來越多的同事喜歡到我這裡來,跟我聊天,聊工作,雖然我每次都是冷冰冰的,仍然不怎麼說話,可還是有越來越多的同事跑到我這裡來。

    你能猜出這是為什麼嗎?” 我搖了搖頭,表示猜不出來。

     “第四年,我開始吸附周圍人的負面情緒。

    ”曉萱給出了答案。

     “負面情緒?”我驚訝道。

    曉萱的吸附能力越來越奇特了。

    在曉萱身上,看來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是的,負面情緒。

    也不知道是哪個同事第一個發現的,待在我旁邊的時候,如果有不開心或者煩心的事情,一會兒就會好很多。

    慢慢這事兒傳遍公司,于是他們一窩蜂地來找我。

    其實我心裡明鏡一般,同事找我聊天聊工作往往不着四六,随口亂說,有一搭沒一搭的,隻是随便找個借口待在我旁邊,讓自己的負面情緒都轉移到我這裡來。

    公司甚至想調我去做行政,專門負責開解同事,讓他們每天都精神亢奮地戰鬥在工作中。

    我覺得,到年底我肯定會是公司本年度優秀員工。

     “可是他們沒有人問過我的感受,他們的負面情緒都被我給吸了過來,我又能甩給誰?難道我隻是他們的垃圾桶不成?後來我實在忍不住的時候發了幾次脾氣,他們才離我遠了一些,不再來靠近我了。

    像上面我說過的那句話,我的生活又恢複了‘正常’。

     “我無數次想到自殺,隻是想着忍過這一年就好了,我才堅持了下來。

    其實,希望才是人們堅持的動力,你看那些逆境中的人,如果看到希望,哪怕再小的希望,都不會崩潰。

    我的希望就是到了明年,我可以有一天輕松的生活,可以放下一年的負累,像正常人一般生活——然後開始下一年的煎熬,哪怕我知道這種煎熬十有八九會比今年更令人難以忍受。

    ” 我點點頭,表示同意。

    其實我自己的生活又何嘗不是這樣,也是在為了一點微弱的希望繼續掙紮着、堅持着。

     你知道嗎,前幾年我經常一個人笑,一直笑到哭,哭夠了再笑,像我小姨。

     這件事情我埋藏在心底很久了,連男朋友都沒告訴過。

    小時候我的家境并不好,父親久病,家裡全靠母親一個人苦苦支撐,那份艱辛不是你能想象的。

    13歲那年,一天晚上,住得很遠的小姨突然來到我家,一見我媽的面就哭起來。

    原來小姨家養雞場的兩萬隻雞眼看就要賣給外貿公司了,卻得了一場雞瘟,幾乎死了個精光。

    小姨知道我家幫不上她,可她還是來找我媽,隻為了能有人知道她的委屈。

     後來小姨和媽媽不哭了,小姨講了一個笑話。

    這個笑話你可能會覺得有點粗俗,但我從來沒覺得,每次想起都覺得心酸。

    這個笑話是這樣的:從前有一個窮漢,已經窮得叮當響,連衣服都沒有,隻好光着身子。

    這一天,窮漢在路邊看到一塊兒瓦片,就撿起來綁在身上遮羞。

    可是,剛走了沒兩步,窮漢就被石頭絆了一跤,瓦片摔了個粉碎,窮漢又成了一個光身子。

     當時,小姨和媽媽大笑,這樣說道:老天爺竟然連一塊兒瓦片也不給窮漢留! 這句話我記得很深,如果不是碰到這樣的事情,可能我永遠也不明白那句話包含了多少辛酸。

    當你苦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你一定會笑出來的。

     然後再過一段時間,你會開始變得麻木,覺得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命中注定。

    你甚至會有靈魂出竅的體驗,看着自己每天忍受痛苦,就如同看着别人。

    隻有這樣,你才能給自己一個理由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