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越獄

關燈
到必須的時刻,他和阿華之間是不會進行聯絡的。

     不管怎樣,杭文治關心的隻是Eumenides态度轉變這個結果,而轉變的原因對他來說并不重要。

    當Eumenides終于肯參與越獄行動之後,杭文治知道己方已經勝了,接下來就要看能取得多大的勝果。

     有時候事情就是這樣的有趣:當你突破了一個阻撓你很久的關口之後,後面緊随着的其他困難往往也會自行化解,一順百順了。

    杭文治的複仇計劃似乎也是如此。

     一貫冷靜缜密的杜明強卻在監區大會上和張海峰發生了正面沖突,這無疑是一種以卵擊石的可悲舉動。

    張海峰毫不客氣,他踩碎了杜明強鐘愛的cd機和光盤,而後者在狂怒之餘,竟對張海峰的愛子發出了死亡威脅。

    這使得倆人之間的矛盾迅速激化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

    當時杭文治就站在不遠處,他忽然意識到: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終于來了! 杭文治找張海峰攤牌了,他要把這個掌管着整個四監區的強悍男人拖下水,讓其成為幫自己對付Eumenides的同壕戰友。

     杭文治對這次策反充滿了信心,因為他和張海峰現在有了一個共同的敵人。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一個合格的父親怎能容忍指向自己兒子的死亡威脅?所以當殺死杜明強的機會出現在張海峰面前的時候,他不可能不心動。

    而杭文治制定的計劃又是如此的完美,完美到讓張海峰找不出拒絕的理由。

     在這個計劃中,張海峰要做的事情非常簡單:他隻要帶着手槍守候在杭文治設定好的線路上,靜待那些越獄分子送上他的槍口。

    到時候他輕輕一扣扳機,杜明強便會命歸黃泉;同時平哥和阿山自然要吓得屁滾尿流,俯首就擒。

    這樣的變故不僅不會給張海峰帶來任何麻煩,反而會讓他成為監區的英雄——單槍匹馬挫敗集體越獄的圖謀,擊斃一人,生擒三人,這無疑将成為張海峰從警生涯中最為濃墨重彩的絢麗篇章! 唯有一點讓張海峰略感困惑,他也當場對杭文治提了出來:“你自己怎麼辦?越獄未遂,你不怕被加刑嗎?” 杭文治哈哈大笑:“我來這裡就是要殺杜明強。

    為了這個目的,我連搶劫的重罪都敢背,還怕多個越獄的罪名?再說了,隻要杜明強一死,我的朋友就會在獄外給我翻案。

    如果我入獄的罪名被洗脫了,‘越獄’這兩個字又從何說起?” 張海峰僅有的疑慮也打消了。

    他終于成了杭文治複仇計劃中最重要的一員。

    在那個周六的中午,他和杭文治針對計劃的細節做了詳盡的探讨,最終将每一個環節都編排得滴水不漏。

    他深信:隻要杭文治能将杜明強帶出監舍,自己就能将杜明強送進鬼門關! 杭文治也有同樣的強烈感覺:複仇計劃的成功已僅有一步之遙。

    現在是萬事具備,隻等東風! 就連老天爺似乎也在配合杭文治的行動,從周四這天早晨開始,一場秋雨如期而至。

    而以杭文治在省城生活多年的經驗來看,秋天正是雨季多發的時期。

    這雨既然下開了,那沒個三五天的很難停歇。

     雨夜月黑,探照燈的光亮又會被雨幕遮擋,崗樓上哨兵的視線必然要大打折扣;而連綿不絕的風雨聲則會幹擾監舍和辦公樓内值班管教的聽覺——這些都是對越獄計劃極為有利的天時條件,也就是杭文治所期待的“東風”。

     在這場“東風”的刺激下,杜明強等人越獄的決心會更加堅定,一切就像開弓之箭,其勢已滿,不得不發! 杭文治靜卧在床,他的雙眼隻是看着一扇小小的氣窗,但心緒卻已從十年的歲月長河中飄搖而過。

    對他的人生來說,轉折既從一場秋雨中開始,也就注定了要在另一場秋雨中結束。

     第二天便是周五,也就是監舍衆人初定好的越獄之日。

    事到臨頭,每個人的心中自然都不平靜,但這四人都是能沉得住氣的,他們跟着監區獄友們一同吃飯、出工,表面上可看不出什麼變化。

    阿山沉默依舊,杭文治幹活仍然麻溜,杜明強自顧自的,平哥則照例擺出老大的風範,該偷懶就偷懶,該罵娘就罵娘,毫無同甘共苦之情。

     吃完午飯之後,又到了這周裝車拉貨的時間。

    帶班管教來到廠房,扯嗓門點了杜明強和杭文治的名字。

    平哥正抓着阿山聊天,聞聲便擡起頭瞥了杜明強一眼。

    從外人看來,這似乎隻是下意識的一瞥,唯有四二四監舍衆人心中有數:杜明強這一去将要和劭師傅做最後的溝通,隻要劭師傅那邊沒出什麼狀況,那今晚的越獄計劃就再無變更之理了! 平哥和阿山隻能在廠房耐心等待。

    杜明強和杭文治照常将貨物裝滿小車,然後跟着帶班管教往停車場而去。

    因為下雨,管教給倆人發了簡易的透明雨衣,小車上也蓋上了一層油紙。

     到了停車場,隻見貨車停在老地方,劭師傅卻不見蹤影。

    管教有些納悶,便四下裡喊起來。

    三五聲之後,辦公樓裡傳出了劭師傅的回應聲,然後便看他小跑着出了大樓。

    到衆人近前時,劭師傅歉然一笑,道:“下雨,我到樓裡躲了一會。

    ” 管教也笑了笑,表示理解。

    然後他轉頭囑咐杜杭二人:“今天天氣不好,你們利索點,早幹完了早回去!” 杜杭二人痛快地答應了,各歸各位,擺開了要大幹一場的架勢。

    劭師傅這時也從車前艙裡找了件雨衣穿上,然後他跳上大車車鬥,對杜明強道:“小夥子,今天你可得辛苦了!” 杜明強一笑道:“沒問題。

    ”就在倆人寒暄的功夫,杭文治已經從小車上搬了個紙箱過來,劭師傅想去接的,杜明強卻搶上一步截了,嘴裡說:“劭師傅,你去把氈布揭開。

    ” 對方明顯是在照顧自己,不想讓自己累着了。

    劭師傅心知這小夥子素來仗義,也就不說啥客套話了,徑直走到車鬥最裡面撩起了防雨的氈布。

    杜明強跟過來配合着碼好紙箱。

    因為比以往多了道料理氈布的工序,這活自然也要慢一些。

     那邊杭文治又抱起一個紙箱,在車鬥下等着,看起來并不着急。

    三人按部就班,在天氣的限制下,無法像管教所願的那樣“麻利”。

    管教在一旁盯了片刻,頗有些心焦無聊,煙瘾便在心底蠢蠢燎動起來。

    他打眼尋了尋,看到不遠處停放下車的地方有雨棚可以躲避,于是便踱過去,打火點上了一根香煙。

     杭文治心中一動。

    那管教倒是沒有走遠,這邊三人仍在他的視線監控之内。

    不過借着風雨的掩護,三人間若要說些什麼管教肯定就聽不見了。

    這正給了杜明強和劭師傅言語交流的機會,雙方可以好好聊聊,把話說個透徹。

     果然,杜明強看到管教走開了,碼箱子的時候便愈發認真,這樣他每每到了車尾都有機會和劭師傅聊上一陣。

    幾個回合過後,當他再次從杭文治手裡接過紙箱的時候順勢使了個眼色,同時微一點頭。

    杭文治一喜,知道劭師傅那邊也已做好了準備,這意味着他們制定的越獄計劃再不會有什麼變數。

    杭文治看着杜明強抱着箱子走開,目光追随着後者的背影,眼鏡片後閃出一絲寒光。

    這個和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還以為将踏上一條自由之路,可事實上,他踏上的卻是自己為其精心鋪設的末路窮途! 一下午三人在雨中辛勞,直到五點鐘左右才堪堪将一車貨裝完。

    這邊管教帶着杭文治清理貨物,杜明強便又和劭師傅聊了幾句。

    不過他們該說的正事早已說完了,這會隻是有一搭沒一搭的閑扯而已。

     貨物清點無誤,劭師傅和三人道别,然後鑽進駕駛室準備開車離去。

    管教自然也招呼杜杭二人收工。

    三人走出幾步之後,卻發現劭師傅的車遲遲沒有發動,管教覺得有些不對,便停下腳步轉身張望。

     卻見劭師傅又打開車門,從駕駛室裡跳了出來,看着三人道:“奇怪,我的車鑰匙怎麼不見了?”他一邊說一邊伸手摸着周身口袋,神色頗為困惑。

     管教提醒對方:“是不是掉在車裡了?” 劭師傅搖頭道:“我剛在車裡找了一遍,沒有啊。

    ” 劭師傅走不了,獄方的這三人也不好先走。

    管教無奈,隻好又折回來,他沖身後的兩個犯人努努嘴道:“你們倆上車幫劭師傅找找。

    ” 杜明強和杭文治一人一邊,鑽進駕駛室好一通尋找,果然是一無所獲。

    車下劭師傅也把全身都摸遍了,鑰匙卻仍是不見蹤迹。

     管教又在一旁問:“你一般下車後會把鑰匙放哪兒?” “我以前來裝貨都不拔鑰匙的。

    今天不是去躲雨嗎?人車分離,我就把鑰匙拔了。

    ”劭師傅眯起眼睛回憶着說,“開始我就拿在手上,後來在辦公樓裡上了個廁所,上廁所的時候應該是塞進褲子口袋裡了。

    ” 管教往劭師傅的褲子瞟了一眼,那是一條普通的工作褲,很寬松,而兩側的口袋又都不深。

    管教咂咂嘴說:“這口袋可不保險。

    ” “難道是掉在路上了?”劭師傅撓着頭說,“那會你們叫我,我跑得匆匆忙忙的。

    ” 管教便道:“趕緊去找找吧。

    我們先不走,幫你看着貨。

    ” 劭師傅忙道了謝,順原路邊走邊尋,一直找到了辦公樓裡面。

    過了有十分鐘的光景,他從辦公樓裡出來,腳步匆匆,看神色似乎不太樂觀。

     “還沒找到?”管教遠遠地問。

     劭師傅搖搖頭,快步走到近前說道:“看來是掉在車鬥裡了——得在貨清了找。

    ” 管教把嘴一咧:“那可麻煩了。

    ” 劭師傅此前在車鬥裡忙活了一下午,蹲下站起的,褲兜裡的鑰匙的确很容易滑出來。

    而他又穿着雨衣,難以及時發覺。

    要說這鑰匙總不至于飛了,慢慢找肯定能找到。

    關鍵是現在一車貨都已經裝完,如果鑰匙真是掉在了車鬥裡,要找就得把貨箱先卸車,這可不是一般的工作量。

     劭師傅苦着臉說:“今天肯定來不及找了。

    明天還得麻煩你們。

    ” 管教明白對方的意思。

    現在天色已經開始擦黑,不可能再展開那麼大的工程,一切隻能等明天再說。

    隻是明天的勞作不屬于監區正常的工作安排,所以劭師傅必須請求眼前管教的配合。

     “這個沒問題。

    明天讓他們倆個幫你找,找完了再把貨裝好。

    ”管教很痛快地拍着胸脯,反正也不用他受累動手,樂得送出個順水人情。

     “太感謝啦!”劭師傅掏出香煙,給管教遞了一根。

     “哎呀,小事情嘛。

    ”管教點起煙吸了一口,又問,“那你今天晚上怎麼辦?” 劭師傅把手一攤:“我肯定不走啦。

    這地方荒郊野嶺的,交通太不方便。

    明天麻煩你們早點過來。

    ” 管教點點頭,表示理解。

    他知道這種拉貨的司機,活沒幹完是一定要跟着車的,沒有說把車扔下一個人先走的道理。

    他想了一會說:“這樣吧,我請示一下張頭,看能不能在值班室裡給你安排個住宿的地方。

    ” “這個……”劭師傅有些沒底,“合适嗎?” 管教這時已掏出手機,他搖搖手,示意劭師傅先别急,然後他按了個号碼,走到一邊通話去了。

     片刻後,管教折了回來,表情有些遺憾:“劭師傅,是這樣的。

    我們可以招待你用個便餐,但是不能讓你在辦公樓留宿——這個……違反紀律。

    要住宿的話,你可以住我們監獄的招待所,出了監獄大門,左手邊的那幢小白樓就是。

    ” 劭師傅神色躊躇:“招待所就算了吧……我在車裡湊活一晚上得了。

    ” 管教猜到對方是舍不得花錢。

    那招待所一晚上得兩三百,對劭師傅來說确實是貴了點,所以他也不便勉強對方,隻能打個哈哈道:“真是不好意思。

    今天晚上張頭親自在辦公樓裡值班,如果要換了旁人,也就通融通融了。

    ” 劭師傅連說:“沒事沒事。

    我經常跑長途,都習慣了,我車裡頭還有個鋪呢,睡起來也挺好。

    ” “那行,你自己看着辦吧。

    我先把這兩個犯人送回監舍,你在辦公樓裡等一會,到時候我們一塊吃晚飯。

    ” “不用麻煩,我去前面小賣部買點幹糧……” “不麻煩,工作餐,簡單得很。

    你可一定給個面子。

    ”管教看着劭師傅,神态誠懇。

    直到對方點了頭,他這才滿意地打招呼告别:“行了,一會見啊!” 管教和劭師傅商量的當兒,杜杭二人站在一旁插不上什麼話。

    現在要走了,倆人便與劭師傅道了别,然後在管教身前當先而行。

    這下午的活本來就幹得慢,再加上先前一番折騰,回到監區的時候天色已黑,其他犯人都收工去食堂吃飯了。

    倆人匆匆把小車鎖進倉房,趕到食堂一看,所有的飯菜都隻剩了底兒。

    饒是如此,晚上還是要吃。

    這倆人都知道:今天晚上必須拿出最佳的精神和狀态才行。

     倆人揀剩菜剩飯打了個滿盆,然後找了個角落面對面坐下。

    杭文治習慣性地四下看了看,卻見平哥也正往這邊瞥着。

    他知道這次耽擱的時間太長,平哥多半會起些疑慮,但現在也不方便過去解釋,隻有等晚上回到監舍再說了。

     不過他自己心中的一些困惑卻可向杜明強問個明白。

    略略吃過幾口之後,杭文治便說話了:“丢鑰匙這一出是不是你安排的?” 杜明強點點頭,若無其事地把嘴裡的食物嚼爛,咽進肚子裡,然後才解釋說:“如果讓劭師傅現在就去湖邊等着,那麼大的車肯定會被崗樓上的哨兵發現。

    而平白無故的有輛車停在監獄外圍不走,是個人都會起疑。

    所以我讓他先留在監獄裡,夜晚要密切關注辦公樓樓頂的動靜。

    到時候以旗杆撐出樓頂為信号,他就說找到鑰匙了,再把車開出監獄,直接到湖邊接應我們。

    這樣銜接緊湊,不會引起哨兵的警覺。

    ” 杭文治“嗯”了一聲,心中暗暗贊歎對方心思缜密,算無遺漏。

    不過他同時也暗自好笑。

    因為在他看來,杜明強根本就不可能活着到達辦公樓樓頂,那根旗杆也永遠不可能撐出去。

    杜明強看似高明的安排,其實全然是多此一舉。

     吃完晚飯之後,犯人們被帶回監舍樓。

    四二四監舍的四人都無心去活動室收看電視新聞,他們早早便回到了監舍内。

    因為今天晚上對他們每個人來說都是決定畢生命運的關鍵時刻。

     平哥首先詢問了下午杜杭二人裝貨的情況,杭文治便将為何晚歸的原因給對方解釋了。

    平哥聽完之後卻看着杜明強,口中問道:“這麼說的話,是一切正常了?” 杜明強自然能聽出此話的雙關意味,便鄭重點了點頭道:“一切正常。

    ” 平哥釋然籲了口氣,就此不再多說,轉而引起一些監舍中常見的庸俗話題。

    過了半小時左右,其他監舍的犯人也陸續回屋,今晚負責在監舍樓内值班的管教則拿着名冊,挨個屋的走過來,點名、鎖門。

     四二四監舍的四人表現得毫無異狀。

    在鎖門之後,他們也一直維系着正常的話題。

    其實到了這樣的最後關頭,他們的言行反而不需要再糾纏于即将展開的越獄行動,因為在此前的一周的數個不眠之夜中,他們早已詳細探讨了整個計劃方案。

    現在該想的,該做的都已經落實完備,隻等着行動開始的那一刻。

     時間過得很慢,一分一秒都在期盼的心情中痛苦煎熬;時間又過得很快,快得讓每個人都來不及捕捉自己悸動的呼吸。

    終于捱到了熄燈的時刻,整個監舍樓内變成了黑暗一片。

     四人在熄燈前都已洗漱完畢,現在各自躺在自己的鋪位上。

    如此靜靜地過了兩三個小時,夜色深沉,耳聽得周圍監舍的夜聊聲逐漸停歇,唯有窗外風雨依舊。

     平哥嘶啞的聲音響了起來:“開始吧。

    ”那聲音壓得極低,卻已足夠撕破四二四監舍内如死亡一般的沉寂氣氛。

     衆人應聲而動,紛紛從床上坐起,不過他們都沒有下床,而是各自撩起自己鋪位上的床單,或撕或咬地忙碌起來。

    在他們制定好的計劃中,行動的第一步就是要用床單編織成一條至少二十米長的繩子——這是越獄是必須用到的工具。

     監獄中配備的床單質量并不理想,這使得衆人的工作無須太費周折。

    不消半個小時,每張單人床單都被撕扯成了四五塊狹長的布條,這些布條連接起來已有七八米的長度,如果四張床單再拼接在一塊,足夠滿足越獄計劃的需要了。

     床單撕接好之後,四人先後下床,然後每個人都把床單纏在了自己身上。

    這樣在鑽入通風管道的時候,就不會有多餘的東西對他們的行動束手束腳。

    這個動作做完之後,衆人交換了一下眼神,杭文治當先,平哥随後,衆人魚貫向着衛生間而去。

    拉在後面的杜明強和阿山則一人一邊擡起了監舍内唯一的那張方桌,他們蹑手蹑腳,小心翼翼,絕不敢發出任何聲響。

     進了衛生間,杜明強和阿山将方桌輕輕地放在通風口的正下方。

    然後杭文治和杜明強先後跳上桌面,合力将通風口的木質隔栅卸去。

    黑洞洞的通風管道張開大口,像是早已在等待着他們。

    杭文治雙手扒住管口往上一蹿,率先将身體鑽了進去,杜明強在下面托着他,幫助對方穩當當地完成了這個動作。

     杭文治進了通風管道之後,杜明強往桌下使了個眼色,示意平哥和阿山跟上。

    這先後的順序都是事先就商議好的:杭文治對管道最熟悉,自然要在頭前帶路,而杜明強身手最好,不需别人幫助也能輕松地爬上爬下,便被安排在斷後的位置上。

    平哥和阿山此刻也沒什麼好猶豫的,緊随杭文治鑽入管道之内。

    杜明強待這三人都進去之後,又掃了一眼監舍内外的動靜,确定沒什麼異常了,便靈巧地一跳,像隻猴子似的鑽進了通風管口,迅捷且悄無聲息。

     因為監舍大樓自身的通風效果很差,所以配備的通風管道口徑要大一些。

    即便如此,一個成年男子鑽在其中也隻能像條蛇似的匍匐前行。

    這四人排成一串,爬動時盡量把床單墊在身體下方,以減少和管道壁之間的摩擦。

    要知道,這通風管道四通八達,連接着大樓内所有的監舍,就像是一個個傳音喇叭一般。

    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刻,任一點響動都有可能驚擾到尚未熟睡的犯人。

     這一路行進的極為艱苦,好在四二四監舍的位置距離樓梯道不遠,而他們的第一站目标——通風豎井——便是位于樓道的牆體之後。

    在轉過一個直角彎之後,管道變得寬敞了,同時風速陡然加快。

    杭文治事先曾告訴過衆人:這意味着他們進入了四樓的通風幹管,通風豎井已近在眼前。

     果然,再往前爬漸漸有了夜光,顯然是接近了某個出口。

    而最前方的杭文治已經把腦袋探到了出口外,此刻他眼前所見的正是一條垂直上下的通風管道,大小不到一米見方,往下深不見底,往上卻隻有兩三米的距離。

    這是因為四二四監舍正在這幢樓的頂層,所以通風管道相距樓頂的出口非常之近。

    這無疑給他們的脫逃計劃帶來了極大的方便。

     杭文治小心的将上身慢慢探出橫管,然後張開雙臂撐住豎井的牆壁。

    那牆壁年久潮濕,早已生滿了青苔,摸上去膩嗒嗒地滑溜一片。

    杭文治咬咬牙,把手肘也撐開,盡量增大與牆壁的接觸面積。

    他深知:如果在這個地方失手滑落,驚動樓内值班管教不說,自己恐怕也得摔個半死! 直到确定雙臂已經能支撐自己的全身重量了,杭文治這才将下半截身體移出了橫管之外。

    他的雙腳随即也分開,踩在了兩側牆壁上。

    自己的身形穩住之後,杭文治壓着聲音向身後的同伴囑咐了一句:“小心!”他可不願看到自己的完美計劃因為别人的失誤而就此流産。

     不過杭文治的擔心看起來是多餘的,跟在他後面的三人身手一個比一個好。

    對他們來說,這種留檐走壁的事情隻是小菜一碟而已。

    杭文治手腳并用地往上蹿了一陣,很快便抵達了豎井出口處。

    他弓着身體爬将出去,外面秋風陣陣,細雨迷蒙,雖然陰冷,但卻充滿了清新的自由氣息。

     雨水糊住了杭文治的眼鏡,讓他的視線有些迷離。

    他便把眼睛摘在手中,想要用衣襟擦一擦。

    不提防身體忽地被人重重撞到,結結實實地摔在了堅硬的樓頂。

     杭文治咧了咧嘴,卻不敢發出聲音。

    同時他聽見有人在自己耳邊低喝道:“低頭,别動!” 說話的人正是平哥,他第二個鑽出了通風口,卻看見哨塔上的探照燈正向着監舍樓這邊掃過來。

    情急之下,他立刻将杭文治撲倒,用身體将對方牢牢壓住。

     杭文治這時也看到了掠過的探照燈光,心中暗暗後怕。

    待燈光過去之後,平哥将杭文治瘦弱的身體提溜起來,同時轉身招呼剛剛爬出通風口的阿山和杜明強:“快!往西北角裡跑!” 四人貓着腰,一溜煙鑽向平哥所指的那個角落。

    這裡是探照燈掃射的盲區,同時也是計劃中衆人下樓的位置。

     到了相對安全的地帶之後,衆人背靠圍欄而坐,各自調整着氣息。

    他們已經嗅到了自由的味道,但他們也知道:現在還遠不是享受的時候。

    所以隻略略歇息片刻,衆人便把纏在身上的床單解下來,把其中三條首尾相連,組成了一條二十多米長的布帶。

    杭文治正要把布帶往圍欄底部的鋼筋上纏繞,平哥卻一揮手說:“等等,先用水浸濕了!” 其餘三人心念一動,明白了平哥的用意。

    用雨水浸濕之後,布帶吃重,就不會在風中飄搖,而且布帶濕透了之後會和樓體的顔色仿佛,在這樣一個雨夜,即使有探照燈掃過時也很難被哨兵發覺。

     樓頂處不乏積水,四人七手八腳,把布帶浸了個透,然後繞過圍欄底部的一根鋼筋打了個,這樣就形成了用布帶圈套在鋼筋上的局面。

    因為布帶很長,那布帶圈往樓下扔出去時,垂下來仍有十米躲,已足夠讓越獄者抵達樓底的地面。

     “眼鏡,還是你先上!”平哥沖杭文治努努嘴,“動作麻利着點,下去之後先找個死角躲起來!” 杭文治擡眼瞥了瞥探照燈的光柱。

    他剛才差點吃了虧,同樣的錯誤可不能再犯第二次。

    等那光柱剛剛從監舍樓掃過的時候,他快速翻過圍欄,右手抓住布帶圈一邊,縱身便跳下了去。

     那布帶一邊受力,帶圈失去了平衡,跟着杭文治的身體滑動起來。

    杭文治往下墜了一兩米之後,感覺有些失控,便伸左手抓住了布帶圈上行的另一邊,下墜之勢亦由此止住。

    然後他歇一口氣,重新松開左手,繼續下滑,如此反複數次,忽覺雙腳一實,已踩在了樓底地面之上。

     這番下樓的方法也是衆人在前幾天就商量好的,目的就是為了加快下行的速度。

    畢竟那探照燈掃來掃去的,如果有個人吊在燈光中必然會被哨兵發覺。

    實際操作起來,這方法倒好用得很,基本能保持一個可控的連續下墜過程。

     杭文治落地之後,立刻便閃到了探照燈無法射到的牆體拐角。

    此後每一次燈光掃過,便有一人牽着布帶圈滑墜下來。

    在最後面壓陣的還是杜明強,他下滑的速度最快,在空中幾乎沒有任何停頓,僅僅是靠着布帶和鋼筋之間的摩擦力來控制自己的墜速。

    落地後他解開帶圈上的一個結扣,将布帶拉下收起,并且在探照燈再次掃過之前撤到了牆角——平哥等人正在那裡等着他。

     “看,那個就是雨水井蓋,我們要從那裡鑽到地下。

    ”杭文治用手指着監舍樓的左前方低聲說道。

    借着探照燈的光亮,衆人看到了那個井蓋,距離他們所在的位置大概有七八米之遠。

    那裡是一片空地,周圍都沒有遮蔽物。

    而井蓋沉重,也不是那麼容易打開的。

    在這種情況下,四人當然不能一窩蜂地沖過去,必須先去一人把井蓋打開,然後大家趁着探照燈的間隙一個一個地鑽進雨水管道中。

     按照事先的計劃,開井蓋的任務會交給杜明強。

    杭文治根據實際經驗制作了一個小工具,此刻他把那個工具拿出來交到了杜明強手中:那是一條半米多長的布帶,布帶的一頭栓着一柄牙刷。

     平哥斜了杜明強一眼,問:“你沒問題吧?” 杜明強笑了笑,看起來胸有成竹。

    他的眼睛隻盯着那掃來掃去的探照燈,當燈光掠過的時候,他蓦地沖了出去,看起來就像在黑暗中追逐那根光柱一樣。

    相對于他的速度,七八米的距離實在太短。

    衆人隻是一眨眼的功夫,杜明強已經停在了雨水井蓋邊。

    那井蓋由厚重的鑄鐵制成,圓形中心線上有兩個拇指大小的窟窿眼。

    正常檢修開井蓋的時候,工人會用一對鐵鈎子穿進那窟窿眼裡,然後用力将井蓋提起。

    現在要去找鐵鈎子當然不現實,一切隻能靠杜明強手中那條扣着牙刷的布帶。

     杜明強将牙刷從一個窟窿眼裡塞了進去,而布帶則仍然攥在自己手中。

    因為布帶的結扣點正好處于牙刷的重心,所以牙刷鑽進窟窿之後就橫着懸在半空,處于一種平衡的位置。

    杜明強輕輕轉動布帶調整了一下角度,讓那橫展開的牙刷正好與狹長形的窟窿眼形成一個交錯的十字。

    然後他一拉布帶,牙刷便緊緊卡住了井蓋的内表面。

    确定吃上力之後,杜明強換雙手攥住布帶頭,躬着身體猛然發力一拉,井蓋便像打開的懷表一樣側翹起來,并且很快就翻倒在一邊,露出了黑黝黝的下水井口。

     杜明強的動作毫不停頓,伸手撐着井口,一閃身就跳了下去。

    卻見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