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失蹤的鉛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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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順一見那人正是黑子,便心知對方一定是故意的了。

    看着黑子那副存心挑釁的樣子,小順氣不打一處來。

    他以前就沒少受對方的欺辱,但地位上的差距讓他吃了虧還得笑臉相迎。

    現在可不一樣了,他覺得至少黑子已經沒有資格再騎在自己的頭上。

     小順往地上啐了一口,挑囘起嘴角罵了句:“傻囘逼!”雖然隻是最普通的一個髒詞,但他的神态和語氣都拿捏得恰到好處,于輕佻的神态中透出十足的鄙視,簡直就是在用語言猥亵着對方。

     閑得發慌的囚犯們此刻都圍過來看熱鬧,見小順這一下罵得漂亮,便紛紛喝彩起哄,唯恐天下不亂一般。

    黑子哪受得了這個?立刻把手中的球又狠狠地向小順砸過去:“我囘操囘你囘媽囘的!” 小順跳起來躲過了,那球砸在了旁邊杭文治的身上。

    杭文治看起來不想惹事,隻皺了皺眉頭,沒有多說什麼。

    小順卻不幹了,指着黑子罵道:“操,有事沖我來,你砸我朋友幹什麼?” “朋友?”黑子不屑地冷笑着,“你倒挺能攀高枝啊?” “你他囘媽囘的懂個屁!”小順迎着黑子走上前,“有些事我懶得說出來,真要說了,你丫的哭都來不及!” 小順這話可戳中黑子痛處了,後者立刻變了臉色:“就你囘媽囘的嘴大是吧?!”說着話,他擡手就是一掌,結結實實扇了小順一巴掌。

     小順紅了眼,瘋牛一樣地撞在黑子身上,倆人同時倒了下去。

    然後便互相糾纏着在泥土地裡打起了滾。

    幾個回合下來,身囘體更加強壯的黑子漸漸占據了優勢,他把小順壓住,自己則起身坐在了對方的肚子上。

    這下小順便全面受制,一時間反囘抗不得了。

     杭文治看到這一幕,下意識地向前走了幾步。

    可忽地又被一人拉住,回頭一看,正是杜明強。

     “你别管了,讓他們鬧去。

    ”杜明強搖着頭說道。

    在他們對面的人叢中,平哥和阿山也抄着手,隻顧看熱鬧。

    反正這裡不是監囘舍,事情就算鬧大了也追究不到他們頭上。

     這時黑子已用手掐住小順的脖子,獰笑着問道:“你服不服?他囘媽囘的還敢亂說話嗎?” 小順的臉憋得通紅,目光卻轉過來看着杭文治這邊,艱難地乞求道:“治哥……幫個手啊。

    ” “我囘操,你找他幫手?”黑子幾乎要啞然失笑了,“你們還真是王囘八看綠豆啊,情人眼裡出西施,菘包惜菘包……” 就在黑子驢唇不對馬嘴的排比句式中,卻見一個身影搶到了倆人的戰團中,來人一句廢話也不多說,直接一腳踢在了黑子的肋部。

    黑子被踢得岔了氣,渾身的力道立刻散了。

    小順便趁勢掙脫了他的壓囘制,一挺身反而把對方掀翻在地上。

     “今天就讓大家夥都看看,誰才是菘包!”小順起身之後就沖着黑子連踹了好幾腳。

    黑子一時無力反囘抗,隻是茫然地看着剛剛把自己踢倒的那個人,像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

     那人正是在他看來三棍囘子都打不出一個悶屁的杭文治。

     此刻不光是黑子驚訝,杜明強也有些摸不着頭腦。

    當杭文治擺脫自己向黑子沖過去的時候,他還以為對方最多是要拉個架吧。

    沒想到杭文治居然上前一腳就踢中黑子的要害,這種火爆勁兒實在與以前的形象判若倆人。

     “嘟!”一聲尖利的警囘笛驅散了看熱鬧的人群,值班管囘教提着電囘棍沖進場内喝問道:“幹什麼呢?!” 小順一聽到警囘笛聲就立刻撤到了一邊,嬉皮笑臉地看着管囘教說道:“報告管囘教:我們沒事,鬧着玩呢!” 管囘教看着躺在地上灰頭土臉的黑子,二話不說,拿電囘棍就捅囘了小順一下。

    小順“嗷”地一聲慘嚎,身囘體蜷成了蝦米。

     “有這麼鬧着玩的嗎?”管囘教的目光在人群中掃了一圈,很快落在了平哥頭上,“沈建平,你說說怎麼回事?!” “報告管囘教,真的沒什麼事。

    ”平哥打了個哈哈敷衍道,“就是打球打毛了,球都掉地上了,他們還搶呢。

    這哪是打籃球啊,都快成橄榄球了。

    ” 黑子這時也掙紮着從地上爬起來,識趣地附和道:“報告管囘教,我們就是在搶球。

    小順他不懂規則,抱着球跑。

    這誰受得了啊?我非得搶過來不可。

    ” 管囘教将信将疑,不過既然衆人都這麼說了,他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性吹了個長哨說道:“給你們點陽光,你們就胡七八遭的燦爛。

    行了,放風結束,都給我回監囘舍裡呆着去!” 衆囚犯一陣唉聲歎氣的埋怨之聲,但也不得不老老實實地開始排隊。

    杜明強排在杭文治身後,低聲問道:“你剛才怎麼回事?” “沒怎麼回事。

    ”杭文治回過頭平淡的說道,“我隻是想明白了:什麼事都沒理由讓自己受委屈。

    誰想傷害我,至少我也得讓他不舒服!” 杜明強咧咧嘴,沒想到自己先前的一席話會讓對方轉變得這麼快。

    他一時間也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擔憂了。

     衆人回到監囘舍之後,黑子和小順之間雖然氣還沒理順,但是有平哥壓着,倆人誰也不敢造次。

    黑子原本以為可以吃定小順的,但杭文治竟然會幫小順出頭,這實在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以後自己要以一敵二,那可就占不到什麼上風了,更何況杭文治身後還站着一個高深莫測的杜明強?黑子越想越覺得自己前景黯淡,愁悶不已。

     平哥對杭文治今天的表現也頗感意外,回監囘舍不久就忍不住說了句:“行啊,你小子倒也有種!” 杭文治不搭腔,隻是躺在自己床囘上不知想些什麼。

    杜明強反倒有些替他擔心,他從平哥的語氣中聽不出好壞來。

    不過想想以黑子和小順現在的落魄地位,平哥倒不至于因為這倆人間的摩擦把事情鬧大,于是便也釋然了。

     因為今天是周末,監獄裡的值班人員相對較少,食堂也不開火,飯菜都是昨天做好的,到飯點就分配到各個監囘舍。

    吃完飯之後,管囘教便把今天親友探視時帶來的物品分發給了相關囚犯。

    這些物品無論巨細,全都經過了嚴格的安全審囘查。

     四二四監囘舍的杭文治和小順都收到了不少副食品。

    按照規矩自然要拿出一些來孝敬平哥,平哥和阿山倆人分了,然後又說道:“你們兩個今天讓黑子折了個大跟頭,怎麼的也得表示表示吧?” 杭文治和小順并不是很樂意,但知道平哥有心壓事,也必須得給對方這個面子。

    于是倆人又各拿出些美味給了黑子,黑子面上也過得去,打個哈哈說幾句客套話,心裡真囘實的想法怎樣可就難說了。

     杜明強沒心思去享受舍友們的假日會餐。

    他挂念着阿華捎來的那張光囘盤,不知裡面會是些怎樣的内容?管囘教又為何遲遲不将那光囘盤還給自己? 到了下午兩點半,午休時間結束。

    值班管囘教們又過來打開監囘舍,準備帶犯人們到院子裡放風。

    衆人便排着隊跟着管囘教魚貫而出,這時卻聽有個管囘教喊了一聲:“杜明強出列!” 杜明強橫跨一步停在了隊伍之外。

     等其他犯人都走出監囘舍大樓之後,管囘教走到杜明強面前,将一張光囘盤塞到對方手裡:“喏,這是你的東西。

    ” 杜明強鞠了個躬:“謝謝管囘教。

    ” 管囘教卻沒有完囘事,他左手還拿着一個四四方方的紙盒子:“還有這個你也拿去吧,這是**隊的羅隊長送給你的。

    ” 羅飛?杜明強有些意外,他接過盒子看了看,包裝說明顯示盒子裡應該是個全新的便攜式CD播放器。

     杜明強體會到羅飛的苦心,一時間竟有些小小的感動。

     管囘教在一旁觀察着杜明強的反應,對方體現出來的情緒讓他頗為滿意,于是他點了點頭,又說道:“羅隊長有句話托我帶給你:到底誰更可能成為你的朋友,希望你想清楚。

    ” 杜明強沉默片刻,回答說:“我明白。

    ” “明白就好。

    ”管囘教揮了揮手,“你也出去吧。

    ” 杜明強轉身向監囘舍外走去,一邊走一邊迫不及待地打開了CD盒的包裝。

    他把那張光囘盤塞囘進了CD機裡,帶上耳囘機之後按下了播放鍵。

     在杜明強步出監囘舍大樓的那一瞬間,午後的陽光照耀在他的臉上,與此同時,如天籁般的音樂聲也從耳囘機中流淌出來。

     杜明強産生一種如飛翔般的愉快囘感覺,他癡迷般地仰望着天空,一步步地走進那煦暖的陽光中。

    在他周圍,其他所有的事情、所有的人似乎都不存在了,他的世界裡隻剩下了陽光和音樂。

     他在這樣的世界中徜徉着,幸福得像一枝綿綿細雨中的花朵。

    當那一曲漸漸終了之時,他戀戀不舍地按下了停止鍵。

     他不知道那光囘盤中一共會有幾首樂曲,但無論他此刻如何的貪婪,他也舍不得一次将整盤光碟全部聽完——那樣實在是太奢侈了!僅僅是這一首樂曲,他覺得自己至少要細細的品味三天! 那該是多麼美妙的三天啊! “你在幹什麼呢?”突如其來的話語聲打斷了杜明強的暢想,他循聲看去,卻見杭文治不知何時已來到了自己面前。

     “這是我的禮物。

    ”杜明強晃了晃手中的CD機,“請原諒我不能和你分享,因為這禮物對我有着非同一般的意義。

    ” 杭文治顯然對杜明強手裡的東西并不感興趣。

    他拉了拉對方的胳膊,壓低聲音道:“你現在有空沒?我想跟你說點事情。

    ” “怎麼了?”杜明強察覺到對方的神态有些怪異,他一邊把CD機收好,一邊把自己遠遠飄散的情緒拉回到現實世界中來。

     “找個僻靜的地方再說。

    ”杭文治用目光在院子裡掃了一圈,然後向着一個冷清的背光角落走去。

     杜明強跟上杭文治的腳步。

    到了牆角之後倆人先後停下來,杜明強用困惑的目光看着對方。

     “我想過了。

    ”杭文治開始用一種堅定的語氣說道,“我要出去!” “什麼?”杜明強皺了皺眉頭,不太明白對方的意思。

     “我要出去!”杭文治又說了一遍,怕對方還聽不明白,他停了一會之後,幹脆就直說道,“我要越獄!” “你胡說什麼呢?”杜明強露囘出難以理喻的表情,他的目光往四周快速的掃了一圈,在确信沒有别人關注他們之後,他又壓低聲音道,“你瘋了嗎?” “我沒有瘋——”杭文治的神情卻嚴肅得很,“——我必須出去。

    我母親中風了,家裡又沒有積蓄,根本沒有錢給我母親看病。

    我如果不出去的話,恐怕這輩子都沒有機會再見到她老人家了。

    ” 杜明強無奈地翻了翻眼睛,提醒對方:“你出去同樣也見不到她!隻要你一越獄,馬上就會有大批的警囘察将你所有的社囘會關系牢牢地盯死。

    你還指望能看到你母親?别做夢了!隻要你敢和家裡人聯囘系,鐵定會被警囘察抓回來的!” 杭文治搖搖頭道:“我沒有那麼傻,我出去以後當然不會和家裡人聯囘系的。

    但我會想辦法讓那個女人把錢還給我的父母,隻要能達到這個目的,我死了也值了。

    ” “讓那個女人還錢?”杜明強看着杭文治,“你能有什麼辦法?” 杭文治猶豫了一下道:“我還沒想好……但辦法肯定是有的。

    我連命都不想要了,我就不信還治不了一個賤女人!” 杜明強瞪起眼睛,像是在看着一個自己完全不認識的人。

    良久之後他苦笑道:“你真的是瘋了……” “我沒瘋!”杭文治伸手抓囘住對方的胳膊,神色有些激動,“是你告訴我的:不能便宜了那些傷害我們的人。

    是你煽囘動了我的憤怒,讓我激起了複仇的欲囘望。

    現在你又說我瘋了,難道你的那些話根本就不是你真囘實的想法嗎?!” “是的,我們不應該放過那些壞人,我們要複仇。

    但複仇并不是靠憤怒和沖動來完成的——”杜明強伸手在杭文治的腦殼和心口上分别輕點了兩下,“複仇要靠智慧和耐心,你明白嗎?” 杭文治沉默了,他似乎稍稍冷靜了一些,然後他問道:“那按你說的,我該怎麼辦?” “老老實實的服刑,好好表現,争取減刑。

    然後讓你朋友幫你找個好律師,搜集那女人侵吞你們财産的證據,如果能證明那些财産原本就是屬于你的,那麼綁囘架和勒索的罪名就都可以推囘翻了。

    ” 杭文治失望地“嗤”了一聲:“減刑?再怎麼減也得呆個十多年,到時候連黃花菜都涼了!翻案就更不用想,如果能有證據的話,我還至于被送到這個地方來嗎?” 杜明強咧咧嘴,對方說的也的确是實情,他無法反駁。

     片刻之後杭文治又問道:“你還有别的建議嗎?” 杜明強搖搖頭。

     杭文治便堅定地說道:“那我隻能越獄了!” 杜明強不再說什麼,他一反手拉住杭文治的胳膊,把他從陰暗的牆角裡拽了出來。

     杭文治吃了一驚:“你幹嘛?” “你看看那邊。

    ”杜明強伸手往北邊一指,“告訴我那是什麼。

    ” 誰都看得見,那是一個高高囘聳立的崗樓。

    荷槍實彈的武囘警站在崗哨裡,陰森森的槍管在陽光下閃耀着寒光。

     見杭文治不言聲,杜明強便冷笑着繼續說道:“這樣的崗哨遍布于監獄的每一個角落,所有犯人的一舉一動都在他們的眼皮底下。

    你跑一個試試?哨兵想要擊斃你比打死隻豬還要容易。

    ” 杭文治深深地吸了口氣,但眼中的欲囘望卻并沒有熄滅。

     杜明強又退了一步說道:“就算你有隐身法,可以避開哨兵的耳目,那又能有什麼意義?要想逃往自囘由的世界,你還要面對兩層樓高的監獄圍牆和牆頭密布的電網,想翻越是根本不可能的。

    當然了,你還可以往南邊跑,如果你能通囘過指紋驗證的安檢門,你就可以進入前院的辦公區域,不過我要告訴你,那裡不僅到處都是獄囘警,而且每個角落裡都有密布的監控攝像頭。

    在監獄的最南邊還有一道戒備森嚴的大鐵門,進出的車輛行人都要接受衛兵嚴格的檢囘查。

    别說是一個大活人了,就算是一隻老鼠也别想從那裡溜出去。

    ” 杜明強的每一句就像是一盆冷水,反複地澆覆着杭文治心中那種不切實際的沖動。

    最後他用一句話總結說:“這是全省戒備最為森嚴的監獄,近二囘十囘年來從未發生過成功越獄的案例,你憑什麼想從這裡逃脫?不是我看不起你,你根本就連四監囘區都跑不出去!” 這次杭文治沉默了許久,最後他終于開口道:“我知道很難,所以我希望你能夠幫助我,我們兩個一起逃出去。

    ” 杜明強立刻打斷了對方的話:“我為什麼要跟你一起逃?我隻不過是個五年犯,好好表現的話三兩年就能出去了,我囘幹嗎要冒着被擊斃的風險陪你去幹這麼一件不靠譜的事情?” 杭文治無囘言囘以囘對,他看着杜明強,黯然道:“我還以為你會幫我的……” “幫你?我看我是幫你幫得太多了!”杜明強苦笑道,“幫得你冒出了這樣荒唐的想法!” 雖然對方已如此明确地拒絕了自己,但杭文治還是不太甘心,躊躇了片刻之後,他又小聲地說道:“其實我已經想到了一些辦法……” “那你千萬别告訴我,我會去揭囘發你的!”杜明強用這樣的言語徹底堵死了杭文治的話頭,然後他一轉身,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杭文治獨自一人站在廣囘場的角落裡,既孤單又無奈。

    片刻之後,他擡頭環視着那一圈高囘聳的圍牆,厚厚的石塊和電網隔斷了通往自囘由世界的道路,即使是初春的煦日照耀之上,也隻能泛起一片令人絕望的冰冷寒光。

     随後的幾天裡,杭文治再也沒有向杜明強提起過類似的話題。

    沒事的時候他便一個人坐着發呆,不過狀态已和剛入囘獄那陣截然不同。

    那種木木的茫然無助的神色從他臉上消失了,他的眼神中開始閃動着一些琢磨不透的光芒,好像總藏着很多心事似的。

     杜明強自然能看到發生在杭文治身上的這些變化,但他卻保持着一種不聞不問的态度。

    事實上杭文治能産生越獄念頭,杜明強細想下來倒也不覺得特别奇怪。

    很多重刑犯在入囘獄之初都會有過類似的妄想,而時間會用一種緩慢卻又無囘堅囘不囘摧的力量磨砺着他們,并最終在他們的心頭裹上一層堅囘硬的繭子。

    于是那些燃囘燒的火苗便會失去欲囘望的氧氣,在殘酷的現實中熄滅、冷卻下來。

     時間是最好的老囘師,杜明強覺得并不需要自己再去告訴對方什麼。

    在杭文治異想天開的時候他也樂得清靜,獨自沉迷在美妙的音樂世界中。

     小順卻有囘意和杭文治越走越近。

    其中的原因或許用一句老話就可以解釋: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自從在籃球場邊聯手和黑子幹了一架之後,小順俨然已将杭文治當成了自己最親囘密的盟友,有事沒事都往對方身旁湊活,态度殷勤有加。

     杭文治原本對小順就沒什麼好感,現在心裡藏着秘密,更是不想和對方接近。

    但無奈大家都在一個監囘舍内,對方笑着臉來磨蹭,他也沒法發作。

    有時候杜明強看到他疲于應付的樣子不禁暗自好笑,心想:就得讓小順這個攪屎棍囘子給你搗搗亂呢,要不然你每天胡思亂想的,可别真的走火入魔了。

     平哥也注意到了小順有籠絡杭文治的傾向。

    鑒于這倆人的地位在監囘舍裡都不高,他也沒把這事太放在心上。

    在這個監囘舍中平哥他唯一顧忌的人就是杜明強,隻要那家夥不再挑事,其他人是折騰不出什麼動靜的。

     當然有一個人非常不爽,這個人就是黑子。

    那天在大庭廣衆之下被小順和杭文治放倒,黑子臉面無存。

    以他的性格脾氣,這件事是一定要想辦法扳回場子來的!杭文治有杜明強罩着,黑子不敢動,他隻能在暗地裡瞄着小順——這小子憑什麼和我嚣張?無論如何也要治服了丫的。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去,表面平靜,暗流卻洶湧不息。

    轉眼又到了某個周末,這天杭文治又得到了探視的機會。

    中午回到監囘舍之後,他的表情看起來有些興囘奮。

     “哎,治哥,你朋友又給你帶啥好東西了吧?”小順賤兮兮地湊上來問道。

     “确實是好東西——”杭文治賣着關子說道,“不過這好東西對我有用,對你可就沒什麼意義了。

    ” 小順撓了撓頭,想不出對方說的到底會是什麼。

    不過他的困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午飯後管囘教把通囘過審核的探望物品分發到相關人員的手裡,杭文治除了一堆食物和生活用囘品外,還得到了兩個一模一樣的小盒子。

     杭文治打開其中的一個盒子,摸出一副眼鏡架在了自己的鼻子上。

    自從入囘獄當天弄碎了眼鏡之後,杭文治就一直生活在一種半朦胧的狀态中。

    雖然他的近視度數并不算很高,但在行動上仍然會帶來諸多不便。

     “喲,又帶上了啊?”黑子搖頭晃腦地評價着,“這才像個樣子,恢複文化人的感覺了。

    ” 小順斜了黑子一眼,道:“治哥就是不帶眼鏡,那氣質也和一般人不一樣。

    ” 黑子往地上啐了一口:“操,這馬屁拍的——見着親爹了啊?” 小順歪着脖子正要和黑子倒饬幾句,卻聽平哥忽然開口道:“怎麼弄了兩副來?還想留一副自囘殺用啊?” “眼鏡這東西容易壞,留個備用的。

    ”杭文治一邊說,一邊打開另一隻盒子,把裡面的眼鏡拿出來看了看,覺得沒什麼問題才收起來,壓在了自己的枕頭下面。

     “大夥都用不着的東西,弄那麼多幹什麼?”平哥又撇着嘴說道。

    杭文治聽出了些話外音,連忙陪着笑把朋友帶來的香腸一類的方便食品奉獻出來給平哥分享。

    平哥當然就毫不客氣地笑納了,同時給其他人也散發了一些。

    衆人皆大歡心,各自享受起“福利”,先前不愉快的氣氛也就此消弭。

    隻有杜明強對分到手裡的香腸似乎沒什麼興趣,他随手把美食往床頭一扔,自顧自繼續聽他的音樂去了。

     杭文治重新帶上眼鏡之後,不僅日常行動方便了許多,也提高了他工作時的效率。

    他本來在量圖劃線方面就有優勢,現在視力也恢複了,制囘作紙袋當然就更加迅速。

    杭文治為人老實仗義,在提前完成自己的工作量之後也不會離去,而是繼續留下來幫其他人搭手。

    他的這番舉動引起了廣泛的好感,就連黑子也不得不領情,漸漸轉變了惡劣的态度。

     因為每天都能提前完成工作任務,四二四監囘舍也得到了帶隊管囘教的表揚。

    沖着這一點,平哥都得給杭文治幾分面子。

    不僅如此,甚至協管班長“大饅頭”對杭文治愛咬鉛筆頭的習慣也不深究了。

    在這個監獄裡,隻要大家勞動任務完成得好,管囘教的心情就好;管囘教的心情好了,自然大家都可以過得舒服——這是個最基本的道理,即便“大饅頭”這樣矯情的人也是拎得清的。

     轉眼又臨近周末,這天大家照例來到了生産車間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吃完午飯之後,大家剛剛坐定了,卻聽負責抓生産的黃管囘教在車間門口喊了一聲:“四二四監囘舍的,派兩個人出來裝貨!” 犯人們每天生産的紙袋經過打包分裝之後都儲存在緊鄰車間廁所的庫房内,到了周末的時候,廠方便會派一輛大車過來把積攢了一天的成品貨物拉走。

    按照規定,外界的車輛不能進入犯人集中的生産區域,隻能在剛進監獄大門的辦公區進行等待。

    所以就需要用人力将貨物從生産車間搬運到數百米之外的大車上。

    這工作當然也得讓犯人來完成,同時出于安全考慮,每次最多隻能派出兩名犯人,這倆人會足足忙活一整個下午,工作強度又大,是份不折不扣的“苦差”。

    通常這差使都是由個監囘舍輪流承擔的,這周恰好輪到了四二四監囘舍。

     “黑子,小順。

    你們兩個去吧。

    ”平哥努了努嘴說道,既然是“苦差”,當然得派出監囘舍中地位最低的兩個人,這是監獄世界中通行不二的規則。

     黑子以前可是四二四監囘舍的名義“小隊長”,這回被指派去當搬運工,心理上一時有些承受不了:苦累倒還其次,關鍵是面子可要在整個監囘區裡折光了。

    不過平哥發了話,他又不敢公然違背,隻好皺起眉頭找了個借口:“我昨天晚上睡覺落枕,肩背使不了力氣呢。

    ”說話間他還僵硬地梗了梗脖子,煞有介事似的。

     小順立刻鄙夷地揭囘穿黑子的把戲:“盡他囘媽裝蒜,剛才在食堂聞到飯香,脖子抻得比烏龜還長!這會又落枕了?!” 平哥也是心知肚明,當下便黑了臉,正要說幾句狠話壓壓黑子的心機時,卻聽杜明強主動湊過來說道:“得了,黑子去不了,那就讓我去吧。

    ” 平哥斜過眼睛,他并不願意和杜明強頂針,不過自己說出的話如果輕易更改難免有損威信,便甕聲甕氣地反問道:“有你什麼事啊?” “我就是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