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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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與心俱被困住,沒有人能在被囚困時還快樂自得。

     以往在歧川時,她至少可以眼不見為淨,過回自己的步調,将思念填滿心,就不會天天介意他的四處留情了。

     是吧!想思已是不曾閑。

     唉!他是個皇上呀! 這事實令她落寞。

     終日的深居簡出,躲的,是衆多依附的巴結與不勝其擾的拜訪,然而,可以拒絕所有人,卻拒絕不了她的男人興之所緻的莅臨。

    他常是在深夜到來,不知他是否知道了她讨厭那張擺在甘露殿供他尋歡的龍床?當她唯一一次躺在那上頭時,腦中翻湧着自己亦是他千萬女人中的一個,在此婉轉承歡,不能氣一名君主重色,隻能不屑于自己亦是其中之一,深深明白“愛”用于他與她之間,突然可悲、可笑得讓人心酸,她嘔吐了出來,無法讓他更進一步地擁抱,然後,大病了三天;那時,她隻覺得髒。

     爾後,他沒再召她侍寝,反而前來勤織院與她共眠至上早朝時刻,并且沒讓任何人去宣揚。

     一個女人再聰慧又如何?遇上了情事,終究學不來徹底的脫。

     “愛朕嗎?”許多夜裡,他這麼問。

     她隻是笑。

    愛又如何?她說不出口,隻能無力地笑着,然後摟住他頸項,吸取他陽剛體味的溫存,不讓他深索心靈上的面貌。

     當愛情隻會苦多于樂,聰明的人就該學會割舍。

    而她,早已忘了聰慧的腦袋是怎生模樣,努力找尋,卻尋不回挂在他身上的心。

     因為他身上挂系的芳心如此之多,相形的,她的付出沒有珍貴的價值。

    對他而言,有心顯得如此廉價,何必問她愛不愛呢?“是”與“否”并不能給他多一絲喜悅,倒也無須讓他訴諸語言地招降她了。

    沒必要。

     池塘裡斑斓的錦鯉在初冬時節的水溫中漫遊,競相争食她撒落的魚餌。

     早知為感情陷落會很慘,偏偏仍是走上這一遭,這大抵是佛家所說的業障吧?或是劫數?此番的紅唇劫,想修出什麼正果? 唉…… 刹那芳華的瞬間,紅顔已老,何況她這般薄弱的姿色,哪有讓君王帶笑看的資格? “皇上駕到——”院門外傳來呼喊,由遠而近。

     丫鬟與宮女們皆快步跪列在大門邊恭迎,而她安坐在石橋上,輕撫着微微抽痛的額頭;莫約是冷風吹久了,才會有這種不适。

     龍天運一襲黃袍,英姿煥發地大步而來,将侍衛留在大門邊去恭候。

     “皇上——”她起身,正好被他摟住。

     他淺笑: “又在發呆嗎?” 她低頭看他拇指上的五扳指: “皇上去狩獵嘛?”扳指上列的圖紋是一隻翔鷹擒獲臘物的骁勇姿态,精緻得栩栩如生。

     龍天運點頭,拔下五闆指,改而套住她纖小的拇指,怕是有兩根拇指也套不滿呵,松垮垮地落在指根。

     她放回掌心,笑道: “可以用絲線串起,當項練。

    ” “你開心就好。

    ”他溫柔說着。

     柳寄悠揚了下眉: “這不像皇上會說的話呀。

    ” “哦?朕不曾關心過自身以外的人嗎?這種體恤反而奇怪?” “皇上有義務要關心天下蒼生,但卻不見得要關心一群專門用來服侍您的人吧?您會在意我這等人的喜惡,倒也稀奇。

    ” 說的倒也是。

    他龍天運對後妃的态度向來隻有寵與懲,喜歡時多加臨幸,賜金銀财寶;惹怒他時,施以小懲,十天半個月不召見,或遣送出宮,或打入冷宮。

    他隻是依他的情緒下指令,可從不曾問過妃妾們高不高興的問題,這種事,應是服侍他的女人們所該挂心的,因為沒有人承受得起君王不高興的後果。

     因此,他從不被教授介意女人情緒的問題。

    然而,自然而然的,男人在一生當中,總有幾次會希望取悅他所在意的女人,看到她的喜悅便覺通體舒暢。

    即使社會型态上的父權大如天,女人賤如泥,男人與女人之間總自有一套平衡的标準法則,卻是怎麼也改變不去的。

     而此刻,他想要這女子快樂,因他的一切而展顔。

    強烈盼望的後果,自是一直做着迎合她的事,企圖尋出一條通往她快樂的路,所以不斷做着取悅她的嘗試;可怕的是,他本身亦樂在其中。

     可悲呀!堂堂一國之君。

     “你總有法子令朕反省。

    ”他笑,但見清楚了她消瘦的容貌,臉色又沉了下。

     “你愈見清瘦了。

    朕沒派膳房送食來嗎?” “山珍海味,多得目不暇給,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