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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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七點,她知道他快醒來了,而且他醒來時,不喜歡有人在一旁看著他。

    所以她輕輕的下床,沒有發出一點聲音,赤足走在羊毛地氈上,滑開更衣室的拉門,進去,開始張羅他今天要穿的衣服。

     更衣室裡放置一台電暖器,擱在網狀桌台下面,用來給衣服煨暖。

    她仔細搭配,從内衣褲、襪子到整套西裝,秋冬的主流是鐵灰色,所以以這個顔色為基調,搭配出漸層又沉穩的效果;還有,一定要注意襯衫上不可以有太明顯的熨線,但又必須顯得筆挺。

    她仔細挑弄好了之後,輕輕放置網上,讓暖器給它們一點溫度。

    待一會兒他穿時,不會感到涼意。

     冬天是他的大敵,他讨厭冷,但卻又奇異的無法接受伴著暖氣入眠的感覺。

    以前在美國時,實在是不得已,溫度太低,不用不行,但總會使他睡眠品質極差。

    回台灣後,又是另外一個症頭,濕冷的天候,讓他鼻子過敏了。

     他的另一個厭惡冬天的理由是靜電,總是常被金屬物品上埋伏著的靜電給電得身子僵直,這種傷害不大,卻讓他難以忍受,可又無法宣之于口,一天隻要被電三次以上,便會不自覺的臭臉到天黑。

     為此她想盡辦法去解決他這個困擾,家裡的每一扇門都是木制把手,所有他會接觸到的家俱,一定要排除掉金屬。

    聽說日本發明了一種可以阻隔靜電的線與布料,她買了一堆回來,給他裁衣、做手套什麼的,甚至還用那種線編了個如意手環,上頭編綴著墨綠色玉石,造型沉穩獨特,是很男性化的飾品,求他好久,才讓他同意戴上。

    确實多少有一點效果……當然,他是不會跟你讨論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的,所以她隻能靠觀察,注意他的臉色來了解效用如何。

     然後,她又去找他的特助、秘書們談了一下,希望每每進出電梯、大門等但凡需要接觸到金屬物件的時候,懇請他們幫忙開門、按電梯。

    這種要求,打死他,他也不會說的,他一點也不想給人高高在上的感覺。

    他有手,員工更不是他的傭人,沒有必要幫他服務這些。

     他在乎别人的看法,她可不在乎。

    畢竟金屬物件确實是他冬天時的心理障礙,雖不是什麼大問題,但卻非常擾人。

    即使被外人認為他耍派頭好了,那又怎樣?隻要他好、他感到舒适,一切都無所謂。

    那些下屬在知道了上司這個“可愛且人性化”的缺點之後,都很樂于幫這個忙,也都很有默契的沒跟他提起這件私下運作的事。

     她是個主流以外的女人,很落伍的那種,她太愛他,愛到除了他,心中再也沒有别人——沒有自己,也沒有子女家人。

    朋友說她應該投生在古代,最好是明朝那種禮教吃人的朝代,肯定可以成為所有腐儒的夢中情人。

    真開玩笑了,誰想去明朝?明朝又沒有羅以律! 随便她們怎麼說,她無所謂。

    她的人生,還是很樂意圍著這個男人打轉。

    即使……這兩個月來,她心情是如此的不好、如此的低落、如此的……傷心。

     探手輕觸衣物,确定溫度夠了之後,正打算将電暖器調成微溫、轉身離開更衣室時,卻發現他已經走進來了。

     “早。

    ”一貫的微笑道早。

     “嗯。

    ”他點頭。

    雖然清醒了,但精神還沒有振作到銳利的地步,有些慵懶閑散,是他一天之中,最不菁英的時候。

     她很喜歡這樣的他,所以從以前就喜歡在他晨起時索吻。

    雖然他總是忘記該給她一個吻,但也并不拒絕,隻要她舉高雙手,将他肩膀攬住,他就能意會,給予。

     即使,他從來不覺得把吻當成例行公事,對夫妻感情的增進會有什麼幫助。

    他是個太不浪漫的男人,對你侬我侬的粘纏非常不耐煩。

     但他有個最大的優點——隻要别人提出的要求不過分,合适于他的身分的範圍内,他通常不會拒絕。

    她是他的妻子,索吻是天經地義的事,所以他不會拒絕。

    這個男人在私人感情上很好懂,她能看得一清二楚……事實上,也真的是,太清楚了。

    所以…… 在他越過她,打算進入浴間漱洗時,她雙手攬住他脖子,踮起腳,将唇印上……他臉孔偏開了點,道: “我還沒刷牙。

    ” “沒關系的。

    ” “你刷牙了嗎?”他有關系。

     她笑:“有的,我刷過了,你嘗嘗看。

    ”說完,印上。

     他還是有點抗拒,摟住她纖腰,忍耐了三秒之後,算是盡完丈夫的義務,堅定的将她抱開—— “去忙你的吧,我得早點到公司。

    你今天與我一道走嗎?” 她想了一下,搖頭。

     “寶寶昨天有點發燒,我今天約了林醫師來家裡幫寶寶看一下,會晚點到公司。

    我讓司機在七點四十五分準備好車。

    需要更改時間嗎?” “不了,就七點四十五。

    ”他點點頭,走進浴室。

     他是個從來不回頭的人,所以他不知道他的妻子這兩個月來,總是癡癡望著他的背影看著,以著一種訣别的眼神,蓄著滿滿的憂傷。

     “以律……”她輕輕喚著他的名字,發出隻有自己才聽得到的聲音。

     她好愛他,好愛他…… 是迷戀也好,是瘋狂也罷,認識他九年,嫁了他八年,從二十歲的莽撞到如今即将三十歲的沉著。

    許多人事物都變了,唯一沒變的是,她還是愛他,好愛他。

     所以,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怎麼還在這裡?”十分鐘後,晨浴完畢的羅以律光著身子走出來,抓過平台上已經薰暖的衣物,一件件穿著,衣服上迷人的溫度,迅速驅走了滿身的寒意,他滿意的眯著眼。

     “以律,下星期二,你從香港回來之後,給我兩個小時,我們一同晚餐好嗎?” “我那天晚上沒有行程嗎?”他問。

     “有的,原本你排了要去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