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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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星期後,我和雲帆遷進了我們的新居,那是在忠孝東路新建的一座豪華公寓裡。

    四房兩廳,房子寬敞而舒适,和以往我們住過的房子一樣,雲帆又花費了許多精力在室内裝飾上,客廳有一面牆,完全是用竹節的橫剖面,一個個圓形小竹筒貼花而成。

    橘色地毯,橘色沙發,配上鵝黃色的窗簾。

    我的卧室,又和往常一樣,有一面從頭到底的珠簾,因為這間卧室特别大,那珠簾就特别醒目,坐在那兒,我像進了藍天咖啡館。

    雲帆對這房子并不太滿意,他說: “總不能一直住在你父母那兒,我們先搬到這兒來住住,真要住自己喜歡的房子,隻有從買地畫圖,自己設計開始,否則永不會滿意。

    ”他攬住我。

    “等你決定長住了,讓我來為你設計一個詩情畫意的小别墅。

    ” “我們不是已經決定長住了嗎?”我說。

     “是嗎?”他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的。

    “隻怕你……引火焚身,我們就誰也别想長住。

    ” “你不信任我?雲帆?” “不是你把你自己交給我的,紫菱,”他深思的說,靠在沙發上。

    “是命運把你交給我的,至今,我不知道命運待我是厚是薄,我也不知道命運對我下一步的安排是什麼。

    ”他吸了一口煙,噴出一個大大的煙圈。

    “我隻知道一件事,那個楚濂,他在千方百計想找機會接近你。

    ” “我們說好不再為這問題争執,是不是?”我說:“你明知道,我隻是想幫助他們!” 他走近了我,凝視着我的眼睛。

     “但願我真知道你想做些什麼!”他悶聲的說,熄掉了煙蒂。

    “好了,不為這個吵架,我去餐廳看看,你呢?下午想做些什麼?”“我要去看看綠萍。

    ”我坦白的說:“趁楚濂去上班的時候,我想單獨跟綠萍談談。

    你知道,自從我回來後,從沒有機會和綠萍單獨談話。

    ”他把雙手放在我的肩上,然後,他吻了吻我。

     “去吧!祝你幸運!”“怎麼?”我敏感的問。

     “你那個姐姐,現在是個難纏的怪物!你去應付她吧!但是,多儲蓄一點兒勇氣,否則,你非敗陣而歸不可!”他頓了頓,又說:“早些回來,晚上我回家接你出去吃晚飯!” 于是,這天午後,我來到綠萍的家裡。

     我沒有先打電話通知,而是突然去的,因為我不想給她任何心理上的準備。

    她家住在敦化南路的一條小巷裡,是那種早期的四層樓公寓,夾在附近新建的一大堆高樓大廈中,那排公寓顯得黯淡而簡陋。

    大約由于綠萍上樓的不方便,他們租的是樓下的一層,樓下唯一的優點,是有個小小的院子。

    我在門口站立了幾秒鐘,然後,我伸手按了門鈴。

     門内傳來綠萍的一聲大吼: “自己進來!門又沒有關!” 我伸手推了推門,果然,那門是虛掩着的。

    我走進了那水泥鋪的小院子。

    才跨進去,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子從裡面沖出來,差點和我撞了一個滿懷。

    我吓了一大跳,又聽到綠萍的聲音從室内轉了出來: “阿珠,你瞎了眼,亂沖亂撞的!” 那叫阿珠的小姑娘慌忙收住了腳步,一臉的驚恐,她對室内解釋似的說:“我聽到門鈴響,跑出來開門的!” “别人沒有腿,不會自己走呀!”綠萍又在叫:“你以為每個客人都和你家太太一樣,要坐輪椅嗎?” 我對那驚慌失措的阿珠安慰的笑了笑,低聲說: “你是新來的吧?”“我昨天才來!”阿珠怯怯的說。

    “我還沒有習慣!對不起撞了你!”“沒關系!”我拍拍她的肩。

    “太太身體不好,你要多忍耐一點呵!”小阿珠瞪大了眼睛,對我一個勁兒的點頭。

     “喂!紫菱!”綠萍把頭從紗門裡伸了出來,直着脖子叫:“我早就看到是你了,你不進來,在門口和阿珠鬼鬼祟祟說些什麼?那阿珠其笨如牛,虧你還有興趣和她談話,這時代,用下女和供祖宗差不多!三天一換,兩天一換,我都要被她們氣得吐血了!”我穿過院子,推開紗門,走進了綠萍的客廳。

    綠萍正坐在輪椅上,一條格子布的長裙遮住了她的下半身。

    這已是夏天了,她上身穿着件紅色大花的襯衫,與她那條格子長裙十分不配。

    我奇怪,以前綠萍是最注重服裝的,現在,她似乎什麼都不在乎了。

    她的頭發蓬亂,而面目浮腫,她已經把她那頭美好的長發剪短了,這和我留長了一頭長發正相反。

     “紫菱,你随便坐吧!别希望我家裡幹幹淨淨,我可沒有那份閑情逸緻收拾房間!” 我勉強的微笑着,在沙發上坐下來,可是,我壓着了一樣東西,使我直跳了起來,那竟是綠萍的那隻假腿!望着那隻腿,我忽然覺得心中一陣反胃,差點想嘔吐出來。

    我從不知道一隻栩栩如生的假腿會給人這樣一種肉麻的感覺,而最讓我驚奇的,是綠萍居然這樣随意的把它放在沙發上!而不把它放在壁櫥裡或較隐蔽的地方,因為,無論如何,這總不是一件讓人看了愉快的東西。

     我的表情沒有逃過綠萍尖銳的目光。

     “哦,怎麼了?”她嘲弄的問:“這東西使你不舒服嗎?可是,它卻陪伴了我兩年多了!” “啊,綠萍!”我歉然的喊,勉強壓下那種惡心的感覺。

    “我為你難過。

    ”“真的嗎?”她笑笑。

    “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