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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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擦擦你的臉,然後,我們進去把酒席吃完。

    ” “一定要去吃酒席嗎?”我問。

     他揚起了眉毛。

    “晤,我想……”他沉吟着,突然眉飛色舞起來:“那麼多的客人,失蹤我們兩個,大概沒有什麼人會注意到,何況,我們已經參加過了婚禮。

    ” “即使注意到,又怎樣呢?”我問。

     “真的,又怎樣呢?”他說,笑着:“反正我們一直是禮法的叛徒!”于是,我們跳了起來,奔向了他的車子。

    鑽進了汽車,我們開始向街頭疾馳。

    整晚,我們開着車兜風,從台北開到基隆,逛基隆的夜市,吃小攤攤上的魚丸湯和當歸鴨,買了一大堆不必需的小擺飾,又去地攤上丢圈圈,套來了一個又笨又大的磁熊。

    最後,夜深了,我抱着我的磁熊,回到了家裡。

     母親一等費雲帆告辭,就開始對我發作: “紫菱!你是什麼意思?今天是你姐姐的婚禮,你居然不吃完酒席就溜走!難道你連這幾天都等不及,這種場合,你也要和雲帆單獨跑開!你真不知羞,真丢臉!讓楚家看你像個沒規沒矩的野丫頭!”“哦,媽媽,”我疲倦的說:“楚家娶的是綠萍,不是我,我用不着做模範生給他們看!” “你就一點感情都沒有嗎?”母親直問到我的臉上來。

    “你姐姐的婚禮,你竟連一句祝福的話都不會說嗎?你就連敬杯酒都不願去敬嗎?”“所有祝福的話,我早都說過了。

    ”我低語。

     “哦,你是個沒心肝的小丫頭!”母親繼續嚷,她顯然還沒有從那婚禮中平靜過來。

    “你們姐妹相處了二十年,她嫁出去,你居然如此無動于衷!你居然會溜走……” “舜涓,”父親走了過來,平平靜靜的叫,及時解了我的圍。

    “你少說她幾句吧!她并沒有做什麼了不起的錯事,你罵她幹什麼呢?我們還能留她幾天呢?” 父親的話像是一句當頭棒喝,頓時提醒了母親,我離“出嫁”的日子也不遠了,于是,母親目瞪口呆了起來,望着我,她忽然淚眼滂沱。

    “噢,”她唏噓着說:“我們生兒育女是幹什麼呢?幹什麼呢?好不容易把她們養大了,她們就一個個的走了,飛了。

    ” 我走過去,抱住母親的脖子,親她,吻她。

     “媽媽!媽媽,”我低呼。

    “你永不會失去我們,真的,你不會的!”“舜涓,”父親溫柔的說:“今天你也夠累了,你上樓去歇歇吧,讓我和紫菱說兩句話!” 母親順從的點點頭,一面擦着眼淚,一面蹒跚的走上樓去,我望着她的背影,忽然間,發現她老了。

     室内剩下了我和父親,我們兩人默然相對。

    從我很小的時候開始,我就覺得我和父親中間有某種默契,某種了解,某種心靈相通的感情。

    這時候,當他默默凝視着我時,我就又覺得那種默契在我們中間流動。

    他走近了我,把手放在我的肩上,他深深的注視着我,慢慢的說: “紫菱,我有幾句話要對你說,以後,我可能不會有機會再對你說了。

    ”“哦,爸爸?”我望着他。

     “紫菱,”他沉吟了一下。

    “我以前并不太了解費雲帆,我現在,也未見得能完全了解他。

    但是,我要告訴你一件事,那是一個真真正正有思想、有見地、有感情的男人!”他盯着我:“我對你别無所求,隻希望你能去體會他,去愛他,那麼,你會有個十分成功的婚姻!” 我驚訝的看着父親,他不是也曾為這婚事生過氣嗎?曾幾何時,他竟如此偏袒費雲帆了!可是,在我望着他的那一刹那,我明白,我完全明白了!父親已經知道了這整個的故事,不知道是不是費雲帆告訴他的,但是,他知道了,他完全知道了。

    我低低歎息,垂下頭去,我把頭倚偎在父親的肩上,我們父女間原不需要多餘的言語,我低聲的說: “爸爸,我會努力的,我會的,我會的!” 十五天以後,我和費雲帆舉行了一個十分簡單的婚禮,參加的除了親戚,沒有外人。

    楚濂和綠萍都來了,但我并沒有太注意他們,我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費雲帆身上,當我把手伸給他,讓他套上那枚婚戒時,我是非常虔誠,非常虔誠的,我心裡甚至于沒有想到楚濂。

     新婚的第一夜,住在酒店裡,由于疲倦,由于不安,由于我精神緊張而又有種對“妻子”的恐懼,費雲帆給我吃了一粒鎮定劑,整夜我熟睡着,他居然沒有碰過我。

     結婚的第二天,我們就搭上環球客機,直飛歐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