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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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心靈──為了奶奶。

    她深信,奶奶在雲端裡俯視着他們,奶奶在揉眼睛,奶奶在笑了。

    她幾乎看到奶奶的笑容,漾在眉端眼角的每條皺紋中……房門蓦然被沖開,宜娟喜悅的呼叫聲同時傳來: “桑桑!你願不願意當我的伴娘……” 她驟然停口,張大了嘴,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室内。

    雅晴慌忙和爾旋分開,也睜大眼睛望着宜娟,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解釋。

    然後,宜娟的身子往後退,嘴裡喃喃的說着:“我早就覺得不對勁,我……真沒想到你們這麼……這麼病态,你們……你們應該都關到瘋人院去!” 說完,她掉轉身子,就瘋狂的往樓下奔去。

    雅晴愣了愣,才回過神來,她喊着說:“爾旋,你還不去拉住她!她以為我們是精神病了!以為我們兄妹在……” 遲了。

    他們已經聽到,宜娟在神經質的大叫着: “爾凱!我受不了你家的事!你去看看你弟弟和你妹妹,他們……他們……他們在親熱……” 要命!宜娟啊!你真是個魯莽的小三八!雅晴推推爾旋,爾旋立即做了個最後的決定,他返身拉着雅晴的手,就直奔到走廊外的樓梯口去,站在樓梯口,他對樓下的人鄭重宣布: “讓我向各位介紹一下,這不是桑桑,我的妹妹桑桑已經在三年前去世了,這位是陸雅晴,因為她有些像桑桑,我們請她來哄了奶奶大半年……” 樓下一片嘩然。

    在喧嘩、驚奇、與紛紛私語中,隻有李大夫恍然大悟的拊着手掌,笑了起來: “怪不得!”他大聲說。

     “什麼怪不得?”他太太在問。

     “我一直覺得她不像桑桑,可是不敢說呀。

    這年頭流行整容,鼻子墊高一點兒,下巴弄尖一點兒,化妝再改變一點兒……人就換了樣子。

    可是,上次她生病了,老太太把我找來,我給她打針,發現她有塊很明顯的胎記不見了。

    我心裡就納悶,這年頭,怎麼整容整到這個位置來了?……如果胎記在臉上,除去還有道理,在……” “咳咳咳,”李太太慌忙咳嗽,拍着李醫生的肩:“你也老了,看把人家孩子臉都說紅了!還不住口呢!” 紀媽用手蒙着嘴,第一個忍不住笑了出來。

    跟着,更多的人笑了出來。

    連爾凱也笑了出來,蘭姑也笑了出來。

    喪禮後的悲劇氣氛已蕩然無存,室内洋溢着驚奇與喜悅。

    雅晴的臉一直紅到脖子上。

    心想:好哇!你們兄弟們千算萬算,要我背家譜看照片看幻燈片,複習再複習。

    你們卻不知道桑桑屁股上有塊胎記!在大家含笑的、好奇的、驚異的注視與打量中,她覺得自己快變成一件展覽品了。

    大羞之下,她轉身就跑,爾旋回頭要追,追以前,居然沒忘記對大家再交代了一句:“還有,我和這位陸小姐已經訂婚了,歡迎各位來喝喜酒!”大家哄然了。

    又笑又鼓掌又叫好。

    這不是辦喪事的日子。

    這簡直是宣布喜事的日子。

    或者,奶奶的意思就是如此吧!雅晴想着,心裡又溫暖又酸楚,卻已不再悲哀。

    她确信,奶奶不會希望大家悲哀的,假若她能看到這種熱鬧的場面,相信她也會加入一角。

    噢!她确實加入了,雅晴想,她何曾離開過呢?她的精神,她的影響力,她的影子,不是一直在桑家每個角落裡嗎?她沖進了房間,小電視機仍然開着,熒光幕上,有個美麗的女歌星在唱《流水年華》。

    流水年華,年華似水,總有一天,這歌星也将變老,變得和奶奶一樣老,滿頭白發,滿臉皺紋。

    那時,剩下的隻有回憶。

    那時,你也能像奶奶一樣灑脫嗎?你也能像奶奶一樣堅強嗎?你也能像奶奶一樣充滿了愛心和體貼嗎?她看得出神了,想得出神了。

    然後,由歌星身上,她想到自己:陸雅晴,你有一天也會老,當你年老的時候,别忘了奶奶是怎樣的! 爾旋關上房門,把樓下的喧鬧和歡笑聲關住了。

    他走過來,從她身後抱住了她的腰,把下巴貼在她耳邊,他低聲問: “這電視就這麼好看嗎?”“不要鬧!”她忽然說,背脊陡然又僵直了。

    熒光幕上,有個久違了的人出現了。

    依然是滿頭亂發,依然是一身随随便便的服裝,依然一臉的桀骜不馴,依然有閃亮的眼睛依然有那份孤獨與高傲,他站在那兒,手裡拿着一把吉他。

    有種遺世獨立的超然,有種飄然出塵的韻味,有種堅定自負的信念,有種“鶴立雞群”的出衆………那是萬皓然!節目主持人在報告了: “今天,我們非常意外而榮幸,能請到最好的吉他歌手萬皓然,到我們的節目中來!大家都知道,萬皓然有編曲作詞、即興而歌的天才,深受一般年輕朋友的崇拜,他的歌有鄉村歌曲的意味,有校園歌曲的風雅……這種天才,幾乎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那主持人還說了些什麼,雅晴已經聽不見了。

    她隻是瞪視着萬皓然。

    然後,主持人下去了。

    場景也換了。

    萬皓然坐在一架水車的前面,那水車在不停的轉動,一葉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