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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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她好一會兒。

    “謝謝你!”他忽然說。

     “謝我什麼?”她迷糊的問。

     “謝你很多很多東西,謝謝你罵我,謝謝你恨我,謝謝你披滿了陽光走向我………你永遠不會懂得,你對我的意義。

    ”他站起身來,低頭看她,他眼裡掠過一抹更加怪異的神色。

    “我要走了,台灣很小,說不定哪天我們又見面了,希望再見面時,我不是個飄蕩的遊魂!雅──晴──”他拉長了聲音:“祝你幸福!”她坐在那兒不動,呆呆的擡着頭,呆呆的仰望着他,到這時,才明确的了解,這是一次訣别的見面。

    他們之間最後一次的見面!不知怎的,她覺得心裡酸酸澀澀,喉中有個堅硬的硬塊。

    但,他挺立在那兒,高大、潇灑、自負而堅強。

    堅強──他是真正的堅強了。

    不再出于僞裝,不再是自卑下的面具。

    他是真正的堅強了。

     她茫然的站起身來,立即,他擁抱住她,緊緊的抱住,他并沒有吻她,隻是把她緊擁在胸前,緊緊的,緊緊的。

    她被動的站着,被動的貼着他,被他那強壯的胳膊擁抱得不能喘氣了。

    他猝然放開了她,轉身去拿起了他的吉他。

     “再見!”他說,把吉他非常潇灑的往肩上一摔,他背着吉他,頭也不回的,大踏步的走了。

    他的腳步堅定而踏實,背脊挺拔……他消失在那些高大傲立的樹木之中了。

     13 冬天來了。

    耶誕節轉眼就要來臨,桑家的宗教觀是古怪的,佛誕節要慶祝,生了病要去廟裡燒香,但是,外國人的耶誕日,他們也照樣慶祝,奶奶的理由很簡單: “那耶誕樹花花綠綠的,挂滿了小球又挂滿了小燈,實在是好看呀!”桑家兄弟早已過慣了中西合璧的生活,他們也熱心的布置耶誕樹,也忙着購買耶誕禮物。

    雅晴屈指一算,她到桑家來,居然已經整整六個月了。

    奶奶度過了最初的三個月,又度過了李醫生再次所說的“五個月”。

    爾旋私下對雅晴說: “相信精神治療的魔力嗎?如果我們要為她慶祝八十一歲的大壽,我并不覺得是件意外。

    ” “你預備再從什麼地方,找一件禮物來作為奶奶八十一歲的壽禮?”雅晴笑着問。

    爾旋呆了呆,忽然悄悄低問: “一次婚禮,怎樣?”“爾凱和宜娟的婚禮嗎?” “不。

    ”爾旋直盯着她。

    “我和你!”“哇!”她大叫:“你昏了頭!那豈不是穿幫了?你要讓奶奶以為我們兄妹亂倫嗎?你……” 爾旋的眼珠閃爍的凝視她,一個神秘的喜悅的微笑浮上了他的嘴角,雅晴立刻發現她上了當。

    她等于招認了,如果不是為了“穿幫”,她是會嫁他的了。

    她蓦然滿臉绯紅,又龇牙又咧嘴又挑眉毛,她逃開了,邊跑邊說: “你這人太壞!太壞!太壞!” 他在花園裡的梧桐樹下捉住了她,他們隐在樹後的陰影裡。

    一片心形的葉片落在她肩上,他拾了起來,沉思的看着樹葉,看着她,又擡頭看看梧桐。

     “我不知道梧桐葉是心形的。

    ”他說。

     “事實上,心形的葉片很多。

    ” “是嗎?”他握着她的雙肩,一直望進她眼睛深處去。

    “我以為隻有一種樹的葉子是心形的。

    ” “什麼樹?”“桑樹!”“胡說,桑葉并不是心形……” “隻要你把它旋轉修理一下,是标準的心形!而你,是很會修理人的!”她愣了愣,恍悟他是把“桑爾旋”三個字嵌進句子裡去了。

    她的臉就更紅了,呼吸更急促了。

    爾旋瞪着她,看到她那面泛桃紅的雙頰,看到她那水汪汪的眼睛看到她那紅滟滟的唇……他就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俯過身去,他吻住了她。

    她恍恍惚惚的,在一日比一日更深的相處裡,她不能否認自己是一日比一日更受他的吸引和感動。

    桑爾旋,她心裡想着他的名字。

    隻要你把它旋轉修理一下,是标準的心形!她想着他那繞着彎的“明示”。

    爾旋就是你轉,像跳快華爾滋,許久以前他說過。

    她閉着眼睛陽光從梧桐樹的隙縫裡射下來,幻變成無數光點,灑在她頭上、身上、衣服上,她的心在“旋轉”着。

    耳邊似乎響起了快華爾滋的音樂,砰,砰,砰……她的心也在跳快華爾滋了,是輕快、美妙、瘋狂的旋轉……在這一刻,什麼都不存在了,沒有寒星,沒有萬皓然,沒有桑桑……她忽然驚覺的推開他,慌張的四面觀望: “你瘋了?如果給奶奶撞到了……” “我是瘋了。

    ”他歎口氣,眩惑的瞪着她。

    “天知道,我多為你發瘋!”他抓住她的手。

    “走吧,我們上街去給奶奶選耶誕禮物。

    ”他們坐車進了城,買了無數大大小小的禮物。

    雅晴給奶奶選了一條毛線披肩,給蘭姑選了一件薄呢外套,給紀媽選了一件非常可愛的圍裙,給宜娟選了瓶名貴香水,給爾凱選了對金筆……爾旋忙着幫她捧那些大包小包,一面不住口的問:“你想當耶誕老公公嗎?” “我還沒買完呢!”她在百貨公司中轉着,一面笑着問:“你不買樣東西送我嗎?”“我早就買了!”“哦?”她有些驚奇,望着他:“你什麼時候買的?是什麼?可不可以預先告訴我?”“不行。

    ”他微笑着:“天機不可洩露。

    ” 她歪歪頭,做了個鬼臉。

    猜想他很可能去訂做了件什麼名貴的首飾之類。

    她不再問了。

    在百貨公司又轉了半天,她再選了一個很漂亮的紅木煙鬥,和一串珍珠項煉。

    爾旋驚奇的望着她,問:“這又是送誰的?”她看着他,歎口氣:“别忘了,我姓陸呵!”她說:“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