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箭在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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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也說過,想要讓你們相信,隻有我當人質,所以事先早有準備了。

     我呆了呆,道:南武南武公子也早有預料? 要共和軍提供人質,那是廉百策臨時想到的,我沒料到南武公子居然早有預料。

    丁亨利說南武公子是人中龍鳳,言談中神往不已,這人當真大不簡單。

    隻是這人算計起人來處處從最險惡處出發,定下的計策也全都陰毒險狠,實在讓我難以接受。

    我絕對不信這樣的人會真正做到以民為本,以人為尚的信條。

     鄭昭道:自然。

    公子已與我說過,要讓你們相信我們的誠意,必須提供一個人質,而此人非我莫屬。

     我也苦笑了一下,道:鄭先生,你這般說倒顯得我們不厚道了,還請你諒解。

     鄭昭道:自然,防人之心不可無,如果我們換一個立場,我也要這麼做的。

    何況,在帝都時楚将軍放走了我,此恩未報,鄭某也有愧于心。

     我看着他,道:那麼,鄭先生,你以為我們這次合作會順利麼? 我這話已有點咄咄逼人了。

    我要問的,是他們會不會另出陰謀。

    鄭昭毫不退縮,也看着我道:楚将軍,世間萬事,皆有因果。

    誠以待人,他人方能以誠相待。

    楚将軍今之良将,此理當不會不知。

     我盯着他的雙眼。

    現在我實在有點惱怒自己為什麼沒能練成讀心術,否則就能知道他的真心想法了。

    鄭昭願意當人質,一定也擔心如果别人前來,可能會中我的攝心術。

    攝心術雖然不能讀出别人的心思,但可以命令别人說出真話來,隻是鄭昭卻不知道我的攝心術不過極偶然才會成功。

     半晌,我歎了口氣,道:但願如此。

    說着,握住了他的手。

     我知道,我已經踏上了一條不歸路。

    從現在開始,我必須和文侯分道揚镳了。

    雖然這一天早有準備,但我心裡卻有種異樣的難受,恍惚想到了曾幾何時,文侯對我如慈父一般親切。

     都督,廉将軍求見。

     我正坐在桌前看着一幅地圖,斟酌着寫一份以五德營統領的語氣告發我的信,馮奇忽然在門口禀報了一聲。

    我擡起頭,道:快請他進來。

     他撩開帳簾,廉百策低頭走了進來。

    他到我案前,行了一禮,道:楚将軍。

     我笑了笑,道:廉兄,坐吧。

    心裡卻有點不安。

    廉百策看了看案上的地圖,道:楚将軍,你在看地圖啊。

     現在我已經決定與共和軍聯手,就不需要再按已定戰略行動了,馬上就要轉道向東西方向繞道而行,因此得馬上做出遣兵的新方略。

    廉百策嘴上說着,眼睛卻瞟着案上那份開了個頭的告發信,我見他如此,忙推了推,道:廉将軍,你看看這般寫如何?你來得正好,還要借助你抄一份呢。

     廉百策拿起紙來細細地看着。

    看着他的樣子,我的心頭不禁一痛。

    五德營五統領,自成軍以來不知經曆了多少戰事,可以說與我生死與共,但顯然這些都靠不住。

    不說别人,廉百策就首先不會陪我送死的。

    讓他看看這份告發書,知道這黑鍋我全背了,也可以定定他的心吧。

     廉百策看了一遍,擡起頭道:楚将軍,有句話末将一直想說,還望楚将軍恕罪。

     我心頭正是刀絞一般,強笑道:你說吧,言者無罪。

     他說的,大概是表示遺憾之類的話吧。

    我正想着,卻聽廉百策道:楚将軍,你用我們的名義告發你自己,實屬不智。

    末将等人雖位屬下僚,但也知人倫大義。

    楚将軍,你定下這議,實是為兄弟們着想,末将願與楚将軍共進退。

    何況,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楚将軍既然已定下此議,當雷厲風行,等事成之後再行禀報,文侯大人縱然不悅,也無能為力了。

    但現在禀報,文侯大人必然會發命令要你收回命令,如此一來,隻有讓弟兄們心懷疑慮,無所适從。

     他這麼說,倒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我道:天下事,隻要無愧于心便是了。

    廉兄,我已經有所準備,不是要陷你們于不義之地。

    至于文侯大人降命要我收回成議,那是不可能了,等這份東西傳到帝都,五德營早已開拔,到時生米煮成熟飯,大人想叫我們回頭也已不可能。

    我見他還要說什麼,便指着地圖道,郎莫所稱的大雪山是在西南一帶。

    我在想這一帶氣候濕熱,居然會有萬年不化的雪山,當真奇特。

     廉百策道:楚将軍,末将這些日與秉德土人聊過,他們說西南朗月省一帶确有雪山。

    因為此地地勢高峻,山巒插入雲霄,因此積雪亘古不化。

    這一帶雪山分布在與香虎國接壤之處,兩百餘年曾有商隊為求利,冒死探道,想越過大雪山入香虎國,結果百餘人商隊出發,隻有兩人生還。

    末将記得,此事好像天機法師也記載過。

     這事我也聽說過,在天機法師的《皇輿周行記》中也記載此事始末。

    自古以來,與香虎國的交通有兩條,一是從高鹫城往南,沿海岸而行,再折向西方;另一條道則是先從西方出發,越過瀚海,再折向南邊。

    這兩條路線都有萬裡之遙,從路線上看都是繞過朗月省。

    按理朗月省與香虎國接壤,應該從此出發最近,但朗月省地勢太高,人煙罕見,走這條路實在太危險,數百年來隻有那支商隊試過一次。

    朗月省僻處一隅,當時卻出了個大富豪叫寶木措。

    這個寶木措與香虎國做生意緻富,但每次商隊出發,少則一年,多則兩年方能回還,權衡之下,決定冒險穿過朗月省南部的無人區。

    應該說寶木措事先準備極其充分,他準備了三百匹馬,一百多人的商隊,帶足一年份的糧草,挑選的人手也是當時朗月省有名的獵戶。

    一年後,卻隻有寶木措和一個貼身傭人回到朗月省首府。

    據他說,本來他對開辟這條路的艱辛也有準備,但不曾料到此間艱辛居然到了這等程度,崇山峻嶺不斷,兇猛的異獸層出不窮,其中最可怕的,便是蛇人。

     這就是世人第一次聽到蛇人的情形。

    當時人們隻覺得那是寶木措誇大其辭,也沒人真信。

    天機法師看到蛇人時,才想起寶木措這件事,将此事記載下來。

    讀過《皇輿周行記》的人并不太多,秉德省的鄉民連字也不識,當然不會看過,這事看來仍然流傳在這一帶人的口中。

    我道:是啊,我也看過,原來你也看過《皇輿周行記》。

     廉百策向四周看了看,忽然壓低了聲音,道:楚将軍,末将今天過來,其實是有件要事禀報。

     我見他說得如此神秘,怔了怔,道:什麼事? 廉百策道:末将找到了那寶木措的後人。

     他的話像是把刀子刺了我一下,我一下站起來,道:什麼? 寶木措是第一次見到蛇人的人,但由于他是朗月省的土著,又事隔兩百年,我根本沒想過居然能找到他的後人。

    我道:那個後人手上有沒有什麼寶木措的遺物? 這也是順口一說。

    那麼多年過去了,他的後人未必能多知道些什麼,而保留遺物的可能也很小。

    可是廉百策臉上卻浮起一絲笑意,從懷裡摸出一個卷軸,道:寶木措寫了一份筆記,他的後人代代相傳,一直保留。

     我大喜過望,幾乎是一把奪過他手上的東西。

    抓住那卷軸時,我的手也在發抖。

    居然有這種東西從天而降,不啻是上天開眼。

    我展開來看着,那卷軸已經十分陳舊,但保存得卻很好,劈頭便是一幅地圖,後面是一些古怪的文字。

    我呆了呆,道:是用朗月省文字寫的啊 朗月省土著是異族,語言文字都與帝國通用的有些不同。

    廉百策又從懷裡取出個卷軸道:楚将軍放心,末将已命人将這卷軸譯成帝國語了,地圖也照樣繪成。

     我打開那卷軸,隻見這卷軸的樣子與那個一模一樣,但文字卻全成了帝國語。

    我欣喜若狂,道:太好了!有了這個,我們的勝算更多了五分。

    廉兄,你真是有心人啊。

     我拍了拍他的肩,道:廉兄,你已立下第一奇功,那個尋訪到這個的弟兄在嗎?好好賞賜他,怎麼賞都不過分,寶木措的後人也要好好賞賜。

     廉百策微微笑着,道:楚将軍放心,末将自會辦理。

     廉百策走後,我讓馮奇在門口守着,誰也不見,一個人拼命研究那份筆記。

    廉百策找來翻譯的人看來手段甚高,譯筆非常流暢。

    當年寶木措從郎月省首府哲都出發,組成的是一百人的大商團。

    他擔心馬車不穩,因此牛馬各帶了三百匹,已是準備萬一糧草不繼,可以殺牛取食,而且牛車雖然慢一點,卻要穩當許多。

     寶木措出發時就準備開出一條近路來,因此從哲都城出發,一直到大雪山下,這一段他講得甚為詳細,地圖上也畫得很清楚。

    雖然一路艱辛,倒也沒什麼大不了,快到大雪山下時,隻有一個随從因為疾病去世,牛馬一共也隻損失了七頭,都還算順利。

    但要翻過大雪山卻遇到了難題,那一道雪山綿延不知有幾千裡,高聳雲天,即使空着身子想要翻山而過都幾乎不可能,更不用說趕着個車隊。

    但寶木措堅信雪山中定然有相同的峽谷,隻消找到這些峽谷,就一定能穿過雪山。

     他尋找峽谷的依據是大雪山一帶的樹木分布。

    事實上,大雪山的确并不是鐵闆一塊。

    發源于秉德省的一條大河流入南甯省以西,就是穿過大雪山流入香虎國。

    隻是這條河的河水實在太湍急了,根本無法行舟,不能充當與香虎國的交通要道。

    寶木措在販運貨物時曾經過河口,發現河口的樹木很明顯比北邊年輕。

     寶木措不但是個行商有術的富豪,還是個相當有見識的人物。

    他說樹種大多由風力傳播,每到秋天樹木結種,刮的多是西風,種子大多被吹向東邊,所以一片樹林東南邊的樹木多半比西北邊年輕。

    大雪山山勢由西北向東南,山脈擋住了從香虎國吹來的南風,而這一帶的樹木大多由風傳種。

    隻是在大雪山中段,由于樹林分布非常密,西風吹不進來,所以每一片樹林間往往是中間的樹木衰老,四周的樹木年輕,看不出明顯的方向。

    那道峽谷雖則不能行人,但寶木措堅信峽谷不止這一個,如果能找到一片與此相近的樹林,就能找到另一個可以行人的峽谷了。

    他正是基于這樣的想法,這才孤注一擲,集結了這麼多人探險。

    事實上,如果他找到了這條通道,那麼運費就遠較他人便宜,可以壟斷香虎國與帝國之間的商務了。

     寶木措沿大雪山行進了兩個月,在一個叫十三道的村落以東三百餘裡的地方,他發現了一片樹林特别年輕,有些樹幾乎才長了一兩年。

    而這片樹林南邊部分,古木參天,明顯要老得多,加上附近并沒有大河,顯然這個峽谷是可以行人的。

     寶木措很高興,覺得自己運氣實在太好了,終于找到了這個地方。

    隻是,他的運氣就到此為止。

     他們向這片樹林走去。

    越往南走,樹木就越是高大,甚至有十個人都合抱不過來的巨樹。

    路雖然越來越難走,但寶木措每走一步,都覺得離目标更近了一步。

    他堅信在這片樹林的盡頭,一定是一個可以穿過大雪山的峽谷。

    他甚至已經算好了,以後走這條路,基本上一次可以節約三個月時間,這樣每年便起碼可以走兩次,等如獲利翻倍。

     可是路越來越不好走了。

    樹木太過茂密,有的地方他們隻能沿路将樹伐倒,才能讓牛車過去。

    這樣一來,時間越拖越長。

    到了第十一天上,出來一件事。

     雖然讀着翻譯過來的寶木措筆記,但我也感到了當時他心頭的恐懼。

     那是第十一天晚上。

    因為趕路實在太累,他們睡得很死,但寶木措起早摸黑慣了,而且他自己也不用去砍樹,所以睡得還算警醒。

    半夜裡,他突然被愛馬真珠碰醒了。

    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