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脫身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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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生将養将養吧。

     鄭昭有讀心術,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自然大得人歡心,安樂王看來也對他青眼有加。

    鄭昭對我的敵意越來越深,而且現在也馬上就要成為敵人了,我心頭突然起了殺意,手不自覺地要摸向腰刀。

    但還沒摸到,卻覺得兩道灼熱的目光直射過來。

     那是白薇的目光。

    我說不出她看着我的眼神裡有些什麼,似乎有幾分乞求,也似乎有幾分哀婉。

    看着她的目光,我的心忽地一軟,想要幹掉鄭昭的心思一下就打消了。

     鄭昭現在雖然讀不出我的心思,但我的性格也已經被他摸透了。

    有白薇在他身邊,我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對他下手。

    我道:是啊,鄭先生勞心太甚,還是休息一陣。

     鄭昭忽地笑了笑,道:楚将軍也是啊。

    好在如今兩國團結一緻,勝利指日可待。

    等到天下太平之日,晚生可要再來叨擾王爺一杯酒了。

     這一桌酒,我實在吃得不是滋味。

    好在這也是安樂王的一次不正式家宴,算是為鄭昭餞行的,時間并不太久,送走鄭昭夫妻時,白薇又看了我一眼,還是沒有說話。

    安樂王對鄭昭當真極其尊重,甚至要送他出門。

     她終于還是走了。

    我跟在安樂王身後,看着她的背影,心裡茫然若失。

    幹掉鄭昭一定會引起同盟破裂,現在文侯也一定不會同意,帝國與共和軍的同盟就是鄭昭的護身符。

    現在同盟已經臨近盡頭,鄭昭這等人物自然也明白自己的處境,當然要準備離開,讓我失望的是白薇仍然跟着鄭昭走了。

    鄭昭并沒有對她如何管制,但她在帝都一直不來見我,說明在她心目中,鄭昭的分量還是要比我重得多。

    我現在擔心的倒是鄭昭走不走得成,在文侯心目中,鄭昭這等人若不能為己所用,便不能留在世上了。

     楚将軍,你好像和鄭先生不是太熟啊? 小王子忽然在我身邊輕聲說道。

    我扭過頭,幹笑了笑道:認識挺早的,不過他是共和軍的人,以前有過一點不愉快。

     小王子舒了口氣,道:他可是對你贊不絕口啊,還是他特意提出要你作陪的。

     我苦笑了一下。

    鄭昭讓我作陪,無非就是要想确認我是不是在竊聽他的機密而已。

    但我心中卻不由一動,他在安樂王跟前對我贊不絕口,自是讀得安樂王心思,投其所好而已,那就說明安樂王對我已經視若家人了。

    我心中忽地一酸,看着這個老人的背影。

    對于我來說,他僅僅是帝國一個無能的王爺而已,而且郡主去世時,他曾遷怒于兩個家醫不得力,将他們砍了。

    我最痛恨這種草菅人命的行為,雖然表面上從來不敢不尊重,但背地裡也從來沒有真個看得起他過。

    直到現在,我才覺得心中有愧,自己有些對不起這個老人。

     他畢竟是郡主的父親啊。

     鄭昭此時已經要上車了。

    他正在向安樂王行尊禮,說着客套話,我和小王子走過去時,鄭昭擡起頭,滿面春風地道:楚将軍,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方能重逢,楚将軍也請多多保重。

     我看着他,忽然道:恐怕,馬上在高鹫城就能與鄭先生重逢了吧。

     小王子大吃一驚,插嘴道:楚将軍,真的麼? 我看着鄭昭,道:鄭先生應該知道吧。

     我這樣說,其實是表示了我不想和文侯一樣瞞着他,另一方面也是表示他們的行動同樣瞞不過我。

    鄭昭顯然沒料到我居然會說得那麼露骨,有點尴尬地道:應該是吧。

    王爺,送君千裡,終有一别,晚生告辭了。

     安樂王道:鄭先生這就要走啊?縱不能送君千裡,總要再送你一程的。

     安樂王也不是什麼禮賢下士的人,居然對鄭昭如此禮遇,當真讓我大感意外。

    他叫過自己的座車,與鄭昭同車而行,大概在送他回去的路上還想再聊一陣。

    等他們出了門,小王子歎了口氣,道:父王真器重鄭先生,連人都變了個樣子。

     我心中忽地一動,小王子的話觸動了我心底什麼。

    我道:王爺以前不這樣麼? 父王向來看不起這些文士的。

    小王子咂了下嘴,楚将軍,他對你也沒那麼器重。

    隻有以前可娜老師走時,父王才送她到大門口。

     我依稀還記得那可娜老師曾是郡主的西席,大概是個很讓安樂王心折的女子。

    安樂王自己沒什麼了不起,但是看來很能尊重有才能的人。

    隻是我總覺得小王子的話有些什麼地方不對,順口道:那有什麼不對? 小王子道:父王以前出門,總要唠叨個半天,這回一句也不說就走了。

    哈,楚将軍,我們來比槍吧。

     小王子本是無心之語,但我的心頭忽地像有根針刺了一下,猛然間想起了什麼。

    鄭昭現在不敢對我施術,但他對安樂王和小王子卻仍然可以的,安樂王的行徑與平常大為不同,很有可能是中了他的攝心術。

    隻是鄭昭的攝心術顯然又進了一層,以前中了他的攝心術,形如行屍走肉,大不一樣,但現在安樂王談吐舉動與平常沒有太大的不同,以至于我一直沒想到。

     小王子大概見我面色有異,奇道:楚将軍,怎麼了? 我道:鄭昭會不會想綁架王爺? 小王子哧一聲笑了起來,道:他綁架父王有什麼用。

    再說陳超航帶着家兵跟着,真要綁架還不知是誰綁誰呢。

     小王子并不知道鄭昭的本領,但他所說也有道理。

    安樂王雖是宗室之首,但向來不幹涉軍政兩方之權,鄭昭綁架了他也毫無用處。

    我沉吟了一下,道:鄭昭以前與王爺交往很多嗎? 小王子道:倒也不太多,隻是父王很是欣賞他。

    不過以前頂多送出書房,這回他走得那麼急,居然連夜回五羊城,父王才送他到城門吧。

     我腦海中像是有個炸雷炸響,失聲叫道:他連夜回去? 小王子道:是啊。

    原來你不知道啊? 我一直以為鄭昭總要過幾天才回去,不然今天也不會來赴宴了。

    直到現在才算明白,這一切都是鄭昭的欲擒故縱之計。

    他故意前來赴安樂王之宴,這等消息自然也在文侯的耳目之中,文侯多半也會有和我一樣的想法。

    即使文侯有所準備,但鄭昭拉上安樂王,除非文侯能請動帝君擋駕,否則誰都不敢阻攔。

    鄭昭這條脫身之計絲絲入扣,叫上我的真正目的也并不僅僅如我先前所想的是為了證實我在懷疑他們,更主要的是拴住我,不讓我向文侯告密。

    整個帝都,鄭昭唯一不能讀出的就是我的心思了。

    隻要保證我沒有受文侯之命來幹掉他,那麼不管是誰過來對鄭昭不利,他都能預先知道。

    而在鄭昭的想法中,文侯要攔住他,肯定會派我這個他讀不出心思的人出馬,綁住我的手腳,就足以保證文侯不會向他下手。

     鄭昭雖然聰明,但這計策一石二鳥,我不相信他想得出來,更有可能是那個南武公子想出來的。

    當初丁亨利大贊南武公子是人中龍鳳,我心中很不服氣,現在卻不得不佩服此人。

     我笑了笑,道:是不知道。

    既然他要走了,那我也得去南門口看看,為他送行了。

    小殿下,你在家休息吧。

    不管鄭昭有什麼主意,反正隻要我在,就不會讓他輕易得逞。

     小王子搖了搖頭,道:楚将軍,你想得也太多了。

    他對我向來言聽計從,唯唯諾諾,但我說的話實在太不可思議,讓他也無法相信了。

    我叫過在一邊休息的馮奇,正要走,小王子忽道:楚将軍,你和鄭先生說馬上要在高鹫城見面,那我們地軍團又要出發遠征麼? 我已跳上了馬,道:也許是吧。

    小殿下,你好好練槍,過些天有個狄人少年武士也要到地軍團來。

     小王子眼中一下子亮了起來,道:狄人?他的槍法好不好? 我順口道:很好的。

    扭頭對馮奇道,馮兄,快去追上王爺的人馬。

     馮奇沒說什麼,與我并馬出門。

    現在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卻未到禁夜之時,街上人已經少了,鄭昭和安樂王的隊伍走得并不很遠,我們隻追了一會兒,便已看到前面浩浩蕩蕩一片人。

    我道:馮兄,你别靠近。

    自己催了一下馬,追上前去,叫道:王爺!王爺! 那隊伍後面有個人聞聲轉過頭來,一見我,叫道:楚将軍!你怎麼也來了? 那正是陳超航。

    我道:我也來送送鄭先生。

     此時前面的車也聞聲停了下來,最前一輛的車簾撩開了,安樂王探出頭來,道:楚休紅麼? 見到安樂王的樣子,我的心才算定了下來,但也證實了我的猜測。

    鄭昭并不是要綁架安樂王,隻是想讓安樂王送他出城。

     我在車前下馬跪下,道:王爺,末将也來為鄭先生送行。

     安樂王微微一笑,道:難得你有心。

    上車來吧。

     安樂王推開車門,我跨了上去,安樂王對面正是鄭昭坐着。

    我上來時,他眼中有些閃爍不定,準是我追上來讓他大吃一驚。

    隻是他讀不出我的心思,多半不知道我早就已在文侯跟前失寵了。

    我心中暗笑,拱了拱手道:鄭先生。

     鄭昭眼裡閃過一絲驚懼,勉強笑了笑道:多謝楚将軍厚愛。

    我這般突如其來地追上來,縱然他智珠在握,也會擔心我是不是受文侯臨時之命緊急捉拿他回去。

    我道:鄭先生原來要連夜趕回五羊城,小将先前不知,尚有與鄭兄盤桓數日之心,未曾想草草别過,實是不敬之至。

     鄭昭這時倒平靜下來,道:在下在帝都頗招人忌,自不敢招搖,何況拙荊歸鄉心切,還望楚将軍見諒。

     他突然說起白薇,我心頭又是一痛。

    他這樣說,多半是認定我奉文侯之命不顧一切來對付他了,想讓我看在白薇面上放過他一馬。

    隻是他對安樂王使了攝心術,讓我大為憤怒。

    我笑了笑道:鄭兄學究天人,小将仰慕之極,實想再請教數日。

     鄭昭的臉一下白了。

    在他聽來,我說的這話已經是承認要對付他了。

    他低頭不語,安樂王在一邊忽然道:鄭先生,楚休紅也是一片好意,不知是否可以再留數日? 安樂王這樣一說,我已明白鄭昭并沒有對他用攝心術了。

    看來鄭昭确實是大得安樂王歡心,以至于肯送到城門口。

    想通這一點,我對鄭昭的憤怒一下子便消失了。

    鄭昭咬了咬牙,擡起頭道:既蒙楚将軍錯愛,晚生不敢貿然相别。

    隻是拙荊急着回鄉,隻好讓她先走了。

     聽他願意留下來,隻是要讓白薇走,我心中更是一軟,道:鄭兄伉俪情深,令人稱羨。

    小将不敢如此不通情理,令鄭兄受拆鸾之苦。

     鄭昭長舒一口氣,長長一躬身,道: